傍晚时分,吉塞拉号编队在距离岘首港口数海里远的“吕岩礁”锚地停船、下锚。全部10艘蒸汽炮艇纷纷靠拢了巨大的巡洋舰,呈一个标准的环形防御阵列;一艘蒸汽驱动的小艇从吉塞拉号上放了下来,打起了蓝星共和国的“鹰”旗,噗噗作响着向着港口开去。
燕妮少校,孔定边一行人,以及几乎所有的吉塞拉号的船员都涌上了甲板,目送着那艘小小的交通艇逐渐消失在昏黑的暮光之中。
山茶半岛上那高高耸峙的海云峰如同一扇巨大的城墙,横亘在众人的眼前;这面“城墙”连同“墙”角下的岘首港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丁点灯光,这让船上的人有了一丝纳闷;而白天那充满了小小渔船的热闹洋面也早已变得无声无息,岘首的大海与陆地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只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盯着这几个不明身份的闯入者。
尽管气温已经逼近30度,但孔定边竟然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交通艇在一个小时之内不回来,我们必须走。”燕妮神色严峻地说。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突然感到寒风彻骨。
“我们呢?”一名似乎是蒸汽船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到时候再做决定……”燕妮举起了一只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岸上的情形。
一个小时是那样漫长,又是那样揪心。众人都挤在甲板上,眼睛眨都不眨远眺着那黑漆漆的陆地。太阳已经落下很久了,西方的天空那最后的一抹余晖也渐渐消失,整个世界都匍匐在黑暗大帝的脚下。在忐忑与无聊的交替刺激下,孔定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天空,因为他看见了难得一见的奇景——银河!
蓝紫色的天空是如此高深辽远,带着海水腥气的空气是如此清澈透亮,就在众人的头顶之上,一条巨大的、朦胧的玉带横亘整个天空。它静静地流淌着,如同一条牛奶倾泻而成的河流,从东北向南一泻千里;它如此柔软,仿佛宇宙深处一抹长长的纱巾随风而起、亘古飘扬;它散发着柔美的光,而无数的星体则像是镶嵌在其上的璀璨的钻石,永不熄灭那多彩的光芒……这壮丽的、神秘的银河呵!它究竟有多么巨大,多么古老?它有着难以想象的、怎样遥远的过去?无数的星系、星云、星团包含其间;多少恒星在那里生长、发育、死亡,而环绕它的,又有多少看不见的行星处在人类的视线之外;一个发光的微末就是一个无限广大的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在头顶上那条亮白的光带之中,竟然整整有一千亿个!……
孔定边敬畏地直视天空,思绪已经飞到了九天之外;他竭力回想着古人咏唱银河的诗句,但对于巨大的崇拜、壮美的感慨和对于辽远的畏惧感已经充塞了他的大脑。他非常后悔,自己在凤山精疲力尽地承担着孔博森“义孙”职责时,在孔家寨担当那个可怜的“大当家”而不得不每日操劳时,在龙潭殚精竭虑做着“主席”时,他怎么就没能把自己的眼睛从尘世之中挪开哪怕一分钟,抬起头对那天上的奇景投去一瞥,看看这小小的尘世之外的无垠的世界呢?同头顶上那亘古不变的天河相比,人世间那些纷争、战乱,那些可怜的恐惧、愤怒、贪婪、私欲、狡诈、压迫……不都显得极为滑稽可笑吗?……他如醉如痴,已经完全沉浸在哲学家一般的自我反省和诘问之中了。
“木星在哪里?”少校突然问道。他也同孔主席一样,被天上那条美丽的玉带迷住了。
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孔定边差点跳了起来。他连忙扭过头看着少校,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白雪寒和明月也正目光灼灼盯着他。木星!……这是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字眼。
白雪寒眯着眼睛盯着天空仔细搜寻,然后用手指向了东南方,“在那里,有两颗最亮的星。”
孔定边发现了东南方的海平面上,两颗无比明亮的星正在冉冉升起;远远看去,似乎有蒸腾的水汽使得这两个亮点在不停地闪烁着。
“低一点的,是金星,”白雪寒小声说,“高一点的,是木星!”
众人心中一凛,仔细盯着那颗明亮的光点。
“现在还不是最佳的观测时间,”白雪寒解释道,“10月份看最好,整夜都在天上。”
“那么,木卫二……”孔定边小声咕哝了一声。
少校打着手势严厉制止了他,孔定边的脸一下子红了。
深刻了解“木卫二”内情的几个人抓紧舷墙,静静地看着东南方海平线上的那颗明亮的星星,心中百感交集。它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遥远,竟然能够同地球上的这些人建立起神秘的关联!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在那之上,会有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巨大发现?……
漆黑的洋面上,突然闪了几下灯光。几乎是在瞬间,那艘交通艇已经“噗哧噗哧”靠近了吉塞拉号,简直是从黑暗中蓦然钻出来一般。众人发现它似乎还拖带了一艘小木船,很快就消失在船尾处了。
“全都下去,做好战斗准备!”黑暗中传来了燕妮少校不容置疑的声音。
孔定边一行人怏怏下了甲板,慢腾腾挪回自己的舱室。
一名乌萨人在走廊里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