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闷的炮响,在广袤的大地上久久回荡。凤山上空随即拉响了几支汽笛雄壮的声音,如同水牛嗥叫一般彼此呼应。大群的飞鸟惊叫着冲上天空。
南门的城楼下,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运粮的、搬货的、送水送菜送柴送盐的大车,拼命吆喝牲畜的车夫,背着沉重的包袱土头土脑的农民,服饰鲜艳的江湖戏班子,财主的轿子、丫鬟、长随,无所事事的闲汉,制服齐整的兵丁……一窝蜂堆在厚重的城门前。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兴奋地交头接耳;人喊马嘶如同开锅沸水般热闹。
方圆百里之内的盛大节日,凤山的老传统——孔博森大老爷的秋决大集,今天开市咯!
最初的大集,不过是凤山一年一度处决犯人的日子,取秋天“肃杀”之意,一般都选在霜降前后。渐渐地,刑场内外的围观群众在散场之后并不回家,而是自发形成集市,交流信息、互换有无,往往热闹两三日。这样的“集市”持续数年之后,孔老爷索性全面放开,秋决之日不再宵禁,进城也不再检查,这热闹劲儿能持续很久,逐渐演变成著名的“秋决大集”了,连数百里之外的外乡人也千里迢迢赶来,痛痛快快玩上几天,回乡之后还能意犹未尽地回味大半年。
眼下,凤山的大城门即将开放,人群也愈发密集。大家争先恐后,生怕进城抢不过他人落在后面,错过许多有趣的好玩的东西。
孔定边一行人坐在大车上,不停地和周围的车子拥挤碰撞着,仿佛巨大漩涡中的一叶小船被推挤地荡来荡去。孔十八满脸油汗,一边高声怒骂着,一边拼了老命勒住受惊的畜生。孔定边见人挨人人挤人简直密不透风,再这样下去城门楼子下就要出人命了,便焦急地大喊,“咋还不开门?咋还不开门?”
旁边的大车上一个黑脸大汉冲着孔定边大声嚷嚷:“要放炮!放炮!”
“放炮?”
孔定边正想问下去,旁边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海潮一般汹涌的鞭炮声,一切喧嚣声瞬间都被淹没了。
浓厚的烟雾中,城楼上齐刷刷垂下来数百条又红又粗的“十万响”大鞭炮同时燃放,火光闪闪,浓烟蔽日。连成一片的砰啪声响如同无数人在耳边同时撕扯无数条棉布,震耳欲聋、气势十足。近处的人们惊叫着四处逃散,城门口很快就空出一大块白地。鞭炮声和人们的叫嚷声交织在一起,把城门口热闹的气氛推向了最**。
在呛人的烟雾、震天的鞭炮和欢呼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人们不管鞭炮还在炸响,立刻一拥而上朝城内冲去。顿时,人的叫骂、牲畜的怒吼、大车沉闷的碰撞声疯狂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门口守护秩序的兵丁很快被冲散了,如同金属制作的树叶融化在镪水中一般瞬间无影无踪。几个头目满脸油汗,拼命爬上城门两侧的土台子,跳着脚高叫,“不许挤,不许挤!谁挤就抽谁!”几根鞭子真的从空中挥舞下来,打在人身上劈啪作响。但人们毫不在乎,一个个满头大汗满脸尘土,咧着嘴傻笑着往里面挤。挤呀!进去晚了,只能抢到后面的位置了!
等孔定边的大车左冲右突进了城门,几乎都快散架了。孔十八高声骂着,他的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把褂子都染红了。白雪寒连忙做起了包扎。孔定边浑身臭汗,摘下帽子用力扇着,喘着粗气观察城门内的情况。
一进城门,便看见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直通向不远处一道更加高大厚重的城墙。那里面就是凤山真正的核心——孔堡。那个巨大的堡垒威严地、直接地、静静地矗立在众人面前,高大,复杂,肮脏,压抑,像一个体积大到令人恐惧的史前巨兽的尸体。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不同时代、不同主人修建的无数房屋、开挖的无数洞窟和隧道把堡垒的各个部分连接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山岩的形状稀奇古怪,有时候还能分辨出机器时代巨大工业构件的残骸;许多建筑和洞窟星星点点亮着灯火,不停地喷吐着黑色、青色的、褐色的烟雾,或者白色的蒸汽,仿佛那个巨大的史前怪物是活的,还在沉重地呼吸;山上某个巨大的洞窟里不时传出尖锐可怕的金属碰撞声,或是悠长的汽笛声,是那头怪物不耐烦的哼叫。
孔定边坐在大车上,满心敬畏地看着眼前那座庞大的堡垒。阔别六载,心中百感交集。
“东家,走哪边?”孔十八见进城后大帅便坐在车上发呆,不耐烦地捅了捅他。
“哦……”孔定边一下子惊醒过来,四处张望一会儿,用手往前一指,“直走。”
拥挤的人流一进城门便一哄而散了。大道两边便是热闹非凡的集市——鳞次栉比的房屋、拥挤的人流、喧嚣的噪音。各个店铺早就张灯结彩欢迎十里八乡来的客人,小二们站在屋檐下低一声高一声卖力地吆喝着;大车、轿子、人流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川流不息;小贩子支起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肆无忌惮地挤占着本来就很狭窄的街道;饭铺煎炒烹炸的烟气雾气,各种各样的小庙、算命摊子的香火烟气把空气变得浑浊不堪;叫卖声吆喝声,大人哭孩子叫,人喊马嘶混杂在一起,在堡垒的城墙下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混响,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