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蒙院背后的那块小坟地已被铲平,这里将要开辟为乡兵的练兵场及营房。
新搭成的点将台上坐着二十来名人士,这些都是乡老及有份蒙捐的头面人物。乡人自治的基础是以乡会为最高决策层,乡会的常务理事为五乡老,这五人分别来自清潭与深云村各一名,乡墟上一名,其他二名由其他村选出。乡中有大事表决时,五乡老每人具有一定票权重,其他票权便由有份出蒙捐的富户们按捐款多寡来分配。乡会无权直接插手各家各户和各村的事务,但可表决村与村间的纠纷,督促税赋缴纳等公共事务。五乡老全是德高望重,又无家事缠身的老人,日常负责遇事召集会议,管理蒙捐款项的收支等。
台下,新泥未干的练兵场上,分有二十多列站着一群人,这全数为乡中健壮的青壮男人。这干人衣着杂乱,头上盘发扎巾,加冠戴帽者皆有之,队列也是参差不齐。
外圈有偌大一群人在围观着,这群人中大半为孩童,小半是妙龄青少女,夹杂着少许的闲妇、老妪、老翁。
今日是乡兵的第一次召集日,全乡无事在身的乡亲多有来围观,场面自然有点壮观,但在即将开始的这刻,全场却是悄无声息。
见一切已就绪,五乡老之一的王老举人离座,踽踽走到点将台的前台。他拿出张稿子,宣读完乡中对此次事件的应对策略,再念出这次为乡难义捐的名单及款项后,这位老举人一清嗓音,对着台下队列中的青壮乡民说:“乡难临头,唯齐心可渡!此次祸变,乡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人退缩离乡,更没人为狭隘私利而耍滑头。共赴时艰,这正是吾乡的精气神所在。在所有应策中,最后守护老幼妇孺的重任都托付在诸位身上。今日是乡兵成立吉日,那么今后吾乡就有了子弟兵,吾谨代表全体乡亲,企望诸位子弟兵好好训练,奋勇杀敌,全力救乡!”
“现请乡兵正副队长,李兴、陈超出来训讲乡兵事宜。”
在众目睽睽下,李兴、陈超虎步而出,并排走到点将台前台。陈超看着李兴目视而来,他微微首肯下,以示李兴这位正队长先作发言。
李兴扫视下台下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列,亮开嗓门大声说:
“你们可都是男人?”
在众人错愕时,他接着高声说:“当然是!你们在危难中勇于站出来保护老幼妇孺,敢于流血牺牲守卫家园,当然算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要记住,当你们站出来,当你们披上战甲,当你们拿起武器去面对妖兽时,你们不但是真正的男人,更是清湾乡的守护神!乡难当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离乡出走,离开我们这片热土故乡,成为丧家之犬,做个叛乡孬种!二是,以我们血肉之躯,凭一颗铁血丹心做一名护乡的守护神!”
“告诉我,你们要当孬种还是守护神?”李兴对着台下准乡兵,狂呼怒喝问。
“守护神!”场上连连响起震天撼地的高呼声。
不但场上众乡兵被激起雄心,场下如李文般的群童也在振臂高呼着“守护神”,一副恨不得能跟父兄一齐披甲上阵般。
场下老翁们的浊目里竟会闪烁,竟含有神光,他们亦要奋力振臂时,却差点闪了老腰。无奈轻抚着隐痛的腰间暗想:年青真好!如能年青二十岁就好了,怀有颗热血丹心,哪怕早死二十年又有何憾。比起今时枯守副空壳慢慢老去等死,不知人生为何物的不知强上多少倍!
男儿当自强,正是这刻清湾乡的老少爷们心思。
老妪们则是笑容上脸,笑盈盈想着,不愧为我养大育大的好儿孙,好儿郎。
妇人们的神色却是复杂得多,欣喜中同伴着浓浓忧色。她们心思着:孩子他爹,你放心保乡卫家吧!家中一切我能扛着,但一定一定要记得平安归家!
青少女们眼眸异彩连连,暗霞飞颊,她们的心思就单纯得多,都在羞思着:嫁人当嫁清湾郎!
台上坐着的李贤也是心情激荡着,他恨不得将家中的赖大师拉于此,直追问:赖大师,这算不算众志成城?咱们乡有救吧?咱们乡一定能自救吧!
所有乡人的表现,正体现出他们对清湾乡这方热土的一份深深眷恋。
静静等到声音稍少些,李兴双手虚压,压下声音后他接着脸,对着场下准乡兵们道:“大家可能都了解,我是个好人!”
李兴略一停顿又说:“不错,我是个好人,可我坏起来却不是人!”不理场下的愕然及丝丝嬉笑声,李兴径直说着:
“当年,我亲手砍下多名临阵逃跑和不守纪兵士的头颅。那些都是我的兵啊,都是同历生死的战友啊!挥起刀的那一刻,我已不算是个人,而是个无情的,冷血的移动躯壳。可我不得不如此做,因为放任只会害死更多的好战友。”
“百胜之兵,首重纪律!所以无论你们是做什么出身,当你站在这练兵场时,当你披上战袍上战场时,你就必须牢牢记住,你是一个兵,必须无条件守纪律,听从长官指挥。否则你不但害了自己,也祸害了旁人,更累及家中亲人,秧及乡亲父老!所以,别逼我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