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秀才躺于床上,暗度着对方是否还会前来提问题。可等了良久也未见有动静,他暗想,或许对方早就困顿不堪去睡了吧。想及此,便心中释然,放下心事闭上眼睛欲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又传来那可恶的诵书声和提问声。唐秀才因潜意识中留了份意念,所以刚听闻第一声提问时,便一骨碌翻起身来,可刚在穿鞋还不及出声时,对方一句:“啊,我懂了。这句应读为‘罔谈彼短’!”此话刚落,窗外便不再有人声。
唐秀才穿好鞋披件外衣来到窗前,经由那半掩的窗户望出,哪有半点人影。看来是那小家伙听到自己的起床声怂了,消失了。唐秀才如是想着,同时心中也意识到对方究竟想做什么了。
“我就不信你今晚不睡了!我就等你再来,看你还玩出什么花样来。”唐秀才愤然自语着,顺手拉过张椅子,靠着半关着的一侧窗坐将下来,闭目养神,等候着那可恶小子的再现。
可在椅上等了良久,那小子竟未露出半点踪迹,唐秀才不禁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怀疑之后,心略宽就那么迷迷糊糊将睡过去。
迷糊中也不知过得多久,那可恶的诵书声又由唐秀才耳畔响起。唐秀才心中早有了计较,窗外还没读完一句四字的千字文,才刚刚念至第三字时,他就猛然张开眼皮,快速站起,推开半掩的那一扇窗。入眼处正是那李文边捧着书,边向窗前悠悠踱来。
“唐先生!请问‘福缘善庆’后这句怎么读呢?”李文面不改色问道。可他等来的并不是先生的回答,而是一道锐利目光,一道似乎想看穿自己的目光。
“先生······”数秒后李文忍不住要再问。
“你是不是故意来干扰我休息的?”唐秀才愠怒的一句话打断了李文的追问。
“我只知道明天中午,先生就要考察我的学习,却有许多知识先生仍未教过的。但先生布下如此重的任务,想必是认为我能完成的。然而时间紧迫,学生愚钝,为不让先生失望,学生就只好笨鸟先飞,加倍、加倍的努力啰!今晚我准备彻夜不眠,努力去完成先生给的任务。”
“你不可以问别人吗?问家里长辈也可啊。为什么非要影响我的睡眠,这算不算是你的报复行为呢?”
“学生曾闻:‘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有惑时,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生您了,这有问题吗?要不找我们尊敬老院长来评评理?”来之前李文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回答起来不亢不卑,而又能引经据典说得滴水不漏,准备功夫确是做得够到位。
“对了,这句我想起来,这个‘尺’字我认得,应该此句读为‘尺璧非宝’,李文又故伎重演,找个借口而离去。
奇怪的是,李文就如此的舒舒然而去,唐先生却没有半点反应。原来唐先生给李文的大论给打蒙,陷入到自己的思维中,一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既没听到李文最后句藉言,更没察觉到他的离去。
唐秀才正在沉思着:这小子怎说得头头是道,言之成理的?不过想来那小子平时虽课中多有走神状,却从来没干扰过课堂秩序,难得的是他并没拉下功课。现在还能说出如些大道理,难道他家请有家塾先生的?所以不屑听我的课?如真要找老院长去评理,恐怕自己多半会挨批评。不妙,那小子家是有上院奉的,而每季老院长都会跟那些上奉的人家喝喝茶、通通气。那小子怎么看都不是个逆来顺受样子,这事恐怕最终会给院长知晓的。我处罚虽有据,却难免会给院长留下滥用职权的不良印象。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低低头也无妨,就给那小子更改个合理些的处罚罢。
唐秀才已决定更改自己作出的不合理惩罚,当然是因他有所顾忌,但顾忌的只是自己有错在内,并没有顾忌自己威信会否受损。
唐秀才并没有多去考虑,纠正自己的错误会造成其他负面影响。纠正自己错误之事,在他心里没有形成半点心理包袱,更没有被小小学生逼迫纠错而来的老羞成怒心理。因为他觉得自己作出的处罚确有欠考虑地方,错了就改,天经地义。其实他本人所不知的是,所以没有额外的心理负担,是因为他生活在清湾乡中,时时感验着清湾乡人心三宝的缘故。
自小由大,唐秀才时常感受着乡人心中的“秤”、“掸”、“锤”三宝。
所谓“秤”就是乡人多善用心中一把秤,一把心秤,常来称称自己和周人的德行品性,秤出善与恶、美或丑。
相应的是,乡人心中还握有把“掸”,勤于掸拂去秤上尘埃。谁人不曾犯过错误呢,乡人心中怀有这把是宽容之心掸。他人非原则性的小错小失,隔段时间没再犯,那么便将秤上称出的那点小尘拂清,忘记它吧。
三宝中最为有威力的便是“锤”,如有人犯了大原则性错误,或小错小失常故意犯之,那么乡人便用自己心中这把心锤,将该人牢牢钉在自己内心特有的一根耻柱上。
对于那些给钉在柱上之人,那么不好意思,你我不是同路人,如果你想要我合作或帮助时,那么就对不起了,人有人道,兽有兽路,各行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