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校尉阳球上任不到一个月,就以悍然之姿,将太尉段颎,中常侍王甫、袁赦、淳于登、封诩等人关进洛阳狱,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市井百姓是闻讯而喜,以前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发泄对王甫一众人等的痛恨之意,当然是畅快无比;各方官员则是既喜且忧,喜的是清理了这么一大帮子人,空出来不少官职,这升官可就大有希望,忧的是不知道司隶校尉府衙的人,会不会哪一天来敲开自家的大门。
最近这一连串的打击,对素为顶尖世家豪门的袁家来说,也着实快有些不堪重负。先是同为三公的袁滂和袁逢相继被罢免,现在袁赦又被下洛阳狱,如再不有所作为,只怕在洛阳权贵阶层的眼里,袁家就要跌下领袖群伦的显赫地位。
因而虽然身体仍然未完全康复,作为族长的袁逢,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病躯,四处拜访,试图谋下太尉一职。为此袁逢先后屈尊拜见张让和赵忠,向他们打探目前有意太尉一职的几个人选,以及各自的出价。
如今,在今日的朝会上,这番暗地里的争夺,恐怕就会要水落石出。
寅时刚过不久,袁逢就在侍妾服侍下起身,梳洗更衣,准备参加今日很有些不寻常的朝会。
说不寻常,是因为昨夜传遍权贵之间的一个消息,太尉段颎在洛阳狱中谢罪自尽,并有遗折奏上,因而原本寻寻常常的朝会,就因为此事,一下子变得不同寻常起来,对于袁逢等几个有意于太尉一职的人来说,则更是如此。
为了掩饰有些憔悴的病容,袁逢在侍妾的精心妆扮下,涂上一层浅浅的粉底,然后又在两腮涂抹一些无味的胭脂,如此一来,不但憔悴尽去,反倒更显神采奕奕。
寅时三刻,身穿绛纱袍朝服的袁逢在侍妾的扶持下,随着数名前后提着灯笼的家仆,步出内堂。
在门外,已有四名壮仆站在一顶滑竿前相候,而在府外,装饰考究的宽大马车和一众护卫,早已静候多时。
见到袁逢出来,身穿便服的袁绍赶紧迎上来,搀住袁逢的胳膊,陪着他小步而行。原本也迈出一只脚的袁术,见袁绍抢先一步,冷哼一声,将迈出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袁术此时正任职尚书,因而今日的朝会他也要参加,所以穿的也是正式朝服,他冷冷地看着袁绍在与父亲袁逢低声耳语,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的厌烦。
尽管袁术仕途顺利,前程广大,但论起名声来,却比因党人身份而遭禁锢的袁绍还要逊色一筹。以袁家的权势,尚且无法给袁绍将党人的身份洗清,一方面除了他的党人身份是板上钉钉之确凿之外——结交的全是遭禁锢的党人太学士子,还是党人领袖李膺的女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袁绍自己不愿意摘掉党人这个身份。
“哼!借党锢养自身名望,卑鄙!”
袁术心底冷哼,对袁绍此举极为不屑。到底这个评价里,有几分是因嫉而恨,袁术自己从来没有去想过,他只觉得自己身为袁家的嫡子,袁绍拥有的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他的。
此时离天亮还有将近大半个时辰,从袁府到南宫朱雀门,也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袁逢年老体衰,乘着这段时间,还可以在豪华舒适的马车里眯一会儿,以养精蓄锐,袁术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乘坐的马车相比之下就要简陋不少,让他心里甚是不快,再加上一大早见到袁绍,令他心里更是莫名烦闷不堪。
马车晃晃荡荡,袁术也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半寐状态里,还很离奇地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见到自己高踞宝座,阶下一群人跪地不起,待众人起身之后,袁术这才发现,他最痛恨的袁绍、何顒等等一众人,都跪在自己的脚下,看着自己,都是一脸的恐慌。
此时,袁术不由得心怀大畅,仰天哈哈长笑。却不曾想突然宝座一阵摇晃,将他猛得摇醒过来,发现哪里是什么宝座在摇晃,分明是自己乘坐的马车在摇晃,而车外一片嘈杂,袁府护卫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仓惶、惊惧。
“拦住他,哎呀…啊。”
一声惨呼响起,随即又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惨叫声戛然而止。接着又是另一个人的惨呼,如此接二连三,令人怀疑这里不是天子脚下的洛阳,而是修罗地域。
“有刺客!”
袁术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极为迅速,可当他手伸向马车车门时,却又立刻闪电般地缩了回来,他头脑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要出去,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片刻之后,外面突然死寂下来,仿佛方才的那些惨呼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袁术壮起胆子,一脚踢开车门,警惕地窜出来。
马车车辕上挂着的灯笼,依旧在风中摇来摆去,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咯吱声,马车四周躺着几具尸首,看服侍,正是袁府的护卫。
袁术扫视一圈,眼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数步远处的马车,那正是父亲袁逢所乘坐,心里突如其来地涌起一股彻骨的阴寒,令他不由自主地牙关直抖,上下齿相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