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终日枯坐,而今有人来访,还是他颇为看重的后生晚辈,段颎当然是喜出望外,脸带喜色。
可这里是洛阳狱,马腾此举,可是冒着莫大的风险,想到此节,段颎又甚是担忧,所以感慨马腾不该来此。
马腾感受着段颎的肺腑之言,心中暖流涌动,来到段颎身前,弯腰将手里提着的食篮放下,后退一步盘膝而坐,微笑着对段颎道:“颎公身陷于此,小子怎能不来探视一二呢。”
段颎直直地盯着马腾看上好一会儿,摇头苦笑不语,随即看向马腾放下的食篮,低声问道:“可带有美酒?”
“有!”马腾欠身将食篮往段颎的方向推去,笑答道:“难得进来一趟,岂能不奉上美酒。”
“好,好。”
段颎满脸笑容,笑得甚是开心,手拂已显凌乱的长须,连声道:“多年前老朽任司隶校尉时,也曾来过此地,那时还不觉得此地如何,如今身子骨老了,才醒觉此地着实阴冷不堪。幸亏贤侄送进来的被褥酒食,老朽这才好受些。”
仰头长吁短叹片刻,段颎最后叹道:“不曾想老朽戎马一生,到老来还能得贤侄如此有情有义相待,上天待老朽不薄啊。”
马腾此时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待段颎感慨完,他迟疑着开口问道:“颎公此次…”
马腾本想问段颎此次入狱是否有把握可脱狱而出,但想到段颎信中所说,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无法问出口。
段颎仿佛毫不在意自身生死,面带笑容,神态自若地,低声道:“老朽此次进来,已无出去的可能。今日不同往昔,如老朽所料不差,贤侄今日能得以进来,想必是阳校尉出城去了,过不多时,王甫、袁赦一众人,就会被押解至此。”
说完,段颎身子前倾,凑近马腾压低声音道:“此案乃诏案,阳校尉只是秉圣意行事而已。”
说到这里,马腾当然也明白过来,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正是因为看清了此点,段颎才这么决然地提前遣散家人,预先安排好后事。
“贤侄如今尚是白身,倚张让作为靠山,倒无可厚非,但贤侄切记需早做预谋,老朽之鉴,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马腾低声回道:“颎公放心,小子明白。”
随即一咬牙,马腾在心里下定决心,盘膝往前挪动一步,抵段颎膝盖而坐,几乎就是在段颎耳边低语道:“颎公,小子尚有事请教。”
他见段颎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便接着低语道:“不出十年,大汉天下必乱,届时小子如若有时机,该当取何处作为安身立命之所?”
“贤侄担心的可是太平道?”
段颎心头大震,看向马腾,耳语问道。
马腾点点头,答道:“太平道之乱,已在旦夕之间,现今朝廷国弱兵疲,变乱一起,势必倚重封疆大吏。到得那时,太平道之乱,只是癣疥之患而已,拥兵一方的各路诸侯,方才是大汉的心腹大患!”
即便段颎位高权重,站得高望得远,骤闻马腾此语,还是不由得目瞪口呆,然而细细一想,却又觉得马腾此言并非杞人忧天。
当段颎头脑中浮现出朝廷羸弱,各地诸侯拥兵自重的情形时,不由得脱口而出答道:“凉州!”
这次轮到马腾一愣,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黄巾之乱后,他到底该当选择何地作为发展的根基。凉州当然也考虑过,重要原因之一,当然就是西凉出产优质战马,还有善骑之士,可以组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兵。但是凉州毕竟地广人稀,经济发展困难,这可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因而在马腾心目中,好的可选之地,不过于人烟稠密的冀州、兖、徐、豫、荆、扬一带。
不待马腾发出疑问之声,段颎叹道:“贤侄果真非常之人,竟然能看到如此之远。”随即他语调一变,为马腾解释道:“若论优劣,凉州最多也就是中中之选而已,但对贤侄而言,凉州却最为适宜。”
马腾听懂了段颎这句话,他所说的这个道理,与后世流行的择偶观非常相似,那就是不找最好的,只找最合适的。
看到马腾点头,段颎接着低声解释道:“天下十三州,冀、兖、青、徐、豫、荆六州人烟稠密,赋税充足,可惜无高川险阻,非实力雄厚者,不能守之。贤侄无出身之优,无宗族可倚,又非天下名士,得不到高门世家之倾力相助,即便盘踞于此,也难有作为;益州偏安一隅可,攻之难,出而伐亦难,非安身立命之地;幽、扬、交三州远离中原,可自保,亦难有所作为;并州临近塞外异族,一旦中原有变,只怕在鲜卑铁蹄之下,自保亦难。只有凉州,方是贤侄最为可取之处。”
经过段颎这么一番排除法,马腾心中顿时明了,说白了,就是好地方很多,但马腾先天条件不足,去了也守不住,益、幽、扬、交、并等地也有好地方,但不适合发展,排除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一个凉州。
段颎知道今天的时间会很紧,所以没有使用以往启发式的谈话方法,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