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田大忠认为,大水漂来的东西,如果有主儿,就应该归还原主儿;可是人家费力帮你打捞出来,作为主家,应该给予一定的酬谢。鉴于一小垛麦糠不值什么的,所以建议一家一半算了。此解决方案,捞家田明水同意,可是素有“铁公鸡”之誉的田百伦一家人不同意,特别是女主人田周氏反对得最为激烈——“凭什么!俺自家的麦糠凭什么要分给他家一半!”
正吵闹着,区长徐业从南北巷子里过来了,身后紧紧跟着个低着头手里随时提着个公文包的外号儿“母鸭子”“二区长”的田名爵。徐区长是在杨区长因患肠粘连住院后从苟关区调来接任的。田明理早闻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乡亲们的传言绘形绘色惟妙惟肖刻骨传神:
状貌奇伟、六短三粗,一表堂堂。六短三粗:脸短颈短脖子粗,胸短腰短肚腹粗,臂短股短下腿粗;一表堂堂:身穿一套旧军装,屁股吊着盒子枪,面不威而带怒气,目不明而露凶光。人称“二百五”,别号“徐业子”。
及至看到其身后紧紧跟着的低着头颈一跩一摇的田明爵时,田明理一下子笑出了声来——这一仆一主,活脱脱就像母鸭子拱皮球,真是天下第一绝配!
徐业问是怎么回事儿,田大忠简要介绍了及处理意见,现在两家争执不已。
“啊?****的不依?不依个老子就掖个熊!****大水飘来的东西,人家个老子出力气捞上来的,就应该个老子归人家。——你家****东西漂走了,你个老子找大水去要去!****好了,个老子就这么办!”徐业断罢,回头对田大忠说道:“走吧,个老子田会长,咱开……开会去!”说罢,自顾自朝瓦房院走去,“母鸭子”一跩一摇地紧紧尾随其后。田大忠朝当事的双方和围观的人群摊开双手,没有说话,也跟着走了。
徐业说话时常常夹杂着两个话塞子——“****的”“老子”。可他运用时有点儿特别——不加就减。把“****的”缩减为“****”乃至“狗”,看来他和狗特别亲密,割舍不开;把“老子”又添加为“给老子”或“个老子”。所以有人干脆以其口头禅称他为“****的”。
对于徐业的判决,田明水几爷子当然是笑逐颜开,大大超过自己的预期;大老黑田百伦一家子可傻了眼——悔不该不听老会长的判决。大老黑爷儿俩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庄稼人祖祖辈辈都怕见官,凡事一经官断,管你委屈还是冤枉只能低头承受。可是这家女主人田周氏却是个只认死理不认黄的泼辣货。她就认定了“谁家的东西就是谁家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管你区长县长,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讲理!”于是喊着叫着朝着瓦房院撵去。
徐业刚到乡公所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事儿呢,田周氏就喊叫着进了瓦房院大门。祝徳康和田大忠连忙出了乡公所,拦在当院里劝解着。可田周氏不认黄,口口声声喊着只找徐区长:
“他区长断事不明!俺的东西他凭什么断给人家!他是昏官!糊涂官!……”
徐业在屋里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冲出屋子,指着田周氏的鼻子吼道:
“凭、凭什么?就凭着个老子是人家从****水里捞出来的,个老子就该归人家!”田周氏是个瘦高个子,徐业站在她面前显得又矮又粗、团不拉扎的,场面滑稽,引得围观人群的哄笑不已。徐业当然不知道群众笑声所指,本来就是“猴子不知脸瘦”的嘛!
“那人家的鸡跑到您门口儿,狗跑到您门口儿,就都成了您家的了?!”
“你这个****女人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你枉当个区长!你是个昏官!人家的爹跑到您家就是您爹了吗?”
徐业气得猛地把右手按到屁股后头的盒子枪套儿上,就要拔枪……祝徳康、田大忠和在场的人顿时紧张起来,很多人蜂拥着朝大门跑去;祝徳康和田大忠忙拦着田周氏朝大门口推拥。可田周氏却不买账儿,挣脱了两个人的阻拦又冲过来,朝着徐业大声喊道:
“你有种就朝这儿打!老娘早就不想活了!”说着,指着自己的心口窝儿,“没见过共产党还有你这样子的烂官儿!”
“你!你……”徐业气得脸色铁青,咬紧牙巴,右手按在枪套儿上剧烈地抖动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他心里在激烈地转动着——他在苟关区犯过捆绑吊打逼死人命的错误,受过处分,更挨过鈡县长的严厉批评和训诫,此刻他强压住怒火,不敢拔出枪来。于是,换转平缓的语气指着田周氏说道:
“告诉你,你****个富裕中农,和富农个老子只差一指拇。人家贫农个老子花力气捞出来的麦糠,你****凭啥白白拿走,个老子,是剥削行为,共产党是不允许****剥削的!你个老子这剥削思想必须批判!好了,个老子回去!不准胡闹!”
“你甭大帽子吓人!你嘴大,你说了算!俺就在这儿等你划俺富农!你就是划俺富农,那麦糠还是俺家的!”谁知田周氏不吃他那一套,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提着她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