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忠,就答应他吧!本来也应该如此!不然的话,丢下这个烂摊子就走了,俺小下家的老少爷们儿也不好意思再见您芦荻村的老少爷们儿了!——俺赶路庄子集、上汴水可都得走这条路经过您庄里呢!”说完,又转向小下家的人群,大声说道:
“老少爷们儿,咱今儿个不明就里地做了件糊涂事儿。大忠他们不计较了,让咱们回去算了。咱好意思这么着吗?咱往后还好意思见面吗?愣子和俺都想把咱毁坏的路、沟修复好了再走。爷们儿说好不好呀?”
小下家的民众早已明白了一切,都深悔不明就里地顺大流儿做了糊涂事,听了尚徳民的建议都觉得是本分应该的。于是都纷纷捞着家伙散开来,下到沟里挖起自家刚才填进去的泥土来。芦荻村的人们不待田大忠招呼,也纷纷散开加入了修复沟、路的劳动中去了。两个村的民众掺和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宛若一家人一样欢快地忙活着。
田大忠和尚徳民一起搀扶起跪地的鲁大力,望着刚才还剑拔弩张要打冤家的两个村庄的人群,现在亲如家人地一块儿劳动着,心里百感交集。鲁大力更是满含热泪,朝着田大忠和尚徳民深深鞠了躬,跑回去拿起自己的铁锨,融入了欢快劳动着的人群。
这年夏天发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整个芦荻村又被“火”字形的水道分隔成了五个互不相连的小岛。于是在这“火”字形水道的相宜部位又架起了五道独木桥,把相互隔断的五个小岛相互连接了起来。村里的两条渔船交给田立民和田仁庭掌管,作为联络外界的交通工具。面对一片汪洋,大人们一个个忧心如焚,可孩子们却兴高采烈——平时村中的道路而今成了他们便利的戏水场所。村里孩子们凫水的本领大多是在这个场所戏水活动中练就的。
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满湖的洪水也用不着下湖割草了,放了假的孩子们除了戏水,就是爬桥,就是到处游荡。
大人们也是一样,整天被困在家里,除了焦急地盼着洪水退去好补种晚秋作物外,也只有到处转转,到处聊聊,借以宣泄焦灼的心情。
这天清早,瓦房院大场上照例有不少人汇聚着闲聊,田明理和罐儿等小伙伴儿也在其中。他们玩儿一阵,又进了瓦房院大门。见东屋乡公所里好像有点儿热闹,便也跑了进去。
屋子里坐着站着七八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大槐树田家田仁祥也在,还有东院儿程氏。乡助理员祝德康正在给田仁祥分派一项跑腿儿的使命。田仁祥憨厚地笑着说道:“哎,助理员,您是看俺好说话儿吧?这跑腿儿的事儿光派俺,满屋人您都不派!”嘴上说着,还是笑着迈步出门去了。
见田仁祥走了后,祝德康笑着对众人称赞道:“田仁祥这个同志真厚道、老实,真服从领导!”
田明理听到夸奖三叔,当然心里高兴。可是心里又疑惑道:“他这个助理员儿是多大的官儿呀,还说三叔服从他的领导!”
祝德康瞥见程氏几个人钻进北间屋里去了——北间是他的卧室,便扬声喊道:“那是俺睡觉的地方——‘闲人免进’啊!”程氏便咯咯笑着同几个人走了出来,一会儿在门框边靠靠,一会儿到祝德康桌旁站站。祝德康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写下一行四个字,嘴里念着:
闲人免进
便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贴在了门上。程氏跟在后面煞有介事地观看着欣赏着,嘴里还啧啧称赞着。
过了一会儿程氏伙着几个人出门走了。不一会儿跑进一个人来,笑着对祝德康说:“‘老人精’屋里头她说是特意挨着你急你的!”祝徳康鄙夷不屑地笑着答道:“恐怕是她在做梦吧!”田仁智自谓精明,所以外号儿很多,“老人精”是其中的一个。
田明理听不下去了,走了出去。心里怨愤道:“这些大人也真无聊,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小孩子家……那个白娘也是,一点儿也不庄重,搔首弄姿的样子,也不嫌丢脸!”田明理记得,一天晚上,很多人都在大场上歇凉,白娘躺在一张烟床子上,热天穿得又少,表现得跟刚才差不多。西邻的缸儿在她床头儿上坐一会儿,又转一会儿,心神不定的,一双眼睛光在她身上打转儿。缸儿是罐儿的哥哥,是个哑巴,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田明理又记起一件事,一回看《五女兴唐传》,看到李怀玉投亲遇害,逃难到张家庄儿,被张员外收留。席间张员外的女儿张美容给李怀玉递酒时用指头儿抠了李怀玉的手心传情,弄得李怀玉羞臊得红着脸低下头去。书上还有两句唱词:
张美容酒递三杯把情留,
只弄得意气男儿低下头。
田明理看到高兴处,忘乎所以地讲述给父母听。没料想兜头挨了父亲一顿训斥:“成天正书不读,就看那些邪书!”
想到这些,田明理已经能够分清何为教子之道。程氏的下作已为人众所不齿,更何堪母仪!从那以后,田明理就不再称呼程氏为“白娘”了。田明理一头儿走着一头儿想着,不觉来到田立魁家门前,抬眼望见自家门口儿围着许多人,吵吵嚷嚷的,便赶忙跨过独木桥,上了自家大场。人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