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道门出身的人,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之中闯入别人设下的法阵。就算心中恐惧,也知道此刻最忌是慌乱,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静制动,观察周围的状况。
似是黑暗中的墨色渐渐被清水冲淡,月光再度自圆形小窗透入室内,映出房间里朦朦胧胧的影子。她却依然不敢动。
这月色太美,并非今时今日风景。她还在幻境之中。回头间,便看到一身红衣的女子自她身边走过,在小轩窗下梳妆台前坐着,拿起木梳,拆开发髻,整理满头青丝。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梳妆台,铜镜,座椅,寝台,轻纱帐,美人榻,宫里常见的那些家具,一样样自虚空之中浮现出来,唯有上官染烟所坐的地方,还留着那金色的蒲团,在这一看就知是宮眷寝殿的地方,显得万般突兀。
月色之下,暗青的铜镜中,映出胭脂红泪,怨色深重的惆怅神态。今时今日,在这里看见那张面孔,她心里只觉得惊悚。那是上官皇后,她的嫡亲姑母。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的姑母会变成这样的邪灵妖孽。
在这样的深夜之中,听到这幽怨的曲调,看着昔日中宫皇后,化身怨灵,在自己眼前低声浅唱。倒不至于吓到魂飞魄散,只是心中凄楚,她忍不住一步步走上前去,几乎已经走到妆台之前,突然听到身后门扇一声重响。她吃了一惊,回过头的时候,却见门依然如来时一般虚掩着,并无人进来,再回头,见上官皇后以怨恨的目光看了过来,竟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肤色如玉,五指修长柔美,只是,尚未触到她的衣袖,那只手就已经迅速凋零变黑,片刻间化为枯骨。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怨灵消失无踪,光一点点回来,一点橘色温暖灯光落入她的眼中,她眯着眼,适应许久才看清,是北辰郁秀莲手上贴着符咒的宫灯,散出从容不迫的光亮来。
殿内幻境消弭,那些虚幻的家具如同溶解在水中一般消逝不见,上官染烟这才骤然意识到,她自己已经走到楼台边缘,只差一步,就要失足自二楼的高度坠落下去。
倒是不至于因此丧命,但重伤是免不了的。此刻惊魂甫定,看着灯火之下北辰郁秀莲英挺的面孔,险些忍不住哭出来。
北辰郁秀莲也不说话,牵着她的手沿着楼梯往下走,一直走到龙华殿五十米开外,才站稳,看着她的眼睛,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出的却是不同的话。她先低声道,“没事,幸好由你在。”
然后静静看向北辰郁秀莲,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疑惑。
北辰郁秀莲叹口气道:“君书提起那个人,我无论如何不能安心,所以过来看看。”
上官染烟道:“这边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么?”
迟疑片刻之后,北辰郁秀莲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我姑母吗?”
北辰郁秀莲道:“算是,也不全是。”
昔年上官皇后自裁之后,先皇痛惜难耐,但斯人已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召不回那个人的魂魄。先皇一时想不开,便以上官皇后盛年之时的画像在龙华殿设下请灵法阵,请出画中仙。
那是上官皇后失宠之时的画像,怨念最为深重。按理说,还有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那一幅,但连北辰郁秀莲也从未见过那另外一个法阵。
先皇后半生,便是与这画中仙相对枯坐,看盛年之时的上官皇后在冷宫之中,万般幽怨寂寥的模样。就算被那个人偶尔化作厉鬼的怨灵折磨,亦甘之如饴。
生前的时候,辜负了她一番心意。许下白首承诺的人,半途生死相隔。心中憾恨,无处诉说。也许倒宁愿被她怨恨着,还能好受一些。北辰郁秀莲从前总说,先皇是冷酷无情的人,亦正因如此,与谁在一起,都逃不开相互怨恨的结局。上官皇后是这样,权太妃亦也是同样。
先皇驾崩之后,权太妃曾经想要设法将这里的怨灵封印,但实质上,那个时候画中仙被先皇以心血滋养,灵力已盛,权太妃并不是她对手,只以自身灵力铸下封灵法阵,暂作牵制。以至于后来,权太妃未满五十,重病而亡,亦是跟术法反噬有关。
权太妃离世之后,封灵法阵仍在,但却早已不像昔日那般完整,设阵的人,也不能再做修复调整。但也就那么放着了,宫灯帷历来都是天子晚年静养清修的地方,谁能想到那里养着恶鬼?
北辰郁秀莲一直不愿提起这段内宫秘辛。况且当时小玫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见画中仙怎样作乱,就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如今君书出事,这才知道,怨灵祸乱的,竟然是宫中皇嗣。
这就没办法不上心了,因此今夜北辰郁秀莲才亲自来龙华殿查探,眼见上官染烟险些出事,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画中仙的能耐。
他是皇极经天派的术者,自然不怕邪祟侵袭。但太子年岁尙小,未必能保护自己。况且,也不能放任宫中有这么一个妖孽存在。以免祸乱后代皇嗣。北隅皇朝原本就子嗣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