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破落往生错,华灯初上故人来。
袅袅摇开的烛光,室内忽明忽暗。镂空红木大窗坐向朝南,糊了明纸透进银白的雪光,映着男子的面容稀稀落落,投入漆黑的眸底,清晰可见薄凛严寒。屋子里静悄悄的,听得见薰笼里的红萝炭,偶然“哔剥”一声,连外头漱漱的雪声几乎都纤微可闻。
顺着男子的眸光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粉黄色的帐幔,夜色微凉。床幔两侧,一袭一袭的流苏,轻轻晃动。床榻冰冷坚硬,铺着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展开的锦被用珍珠明红丝线绣着几朵怒然绽放的牡丹,明和的光泽昭显着锦被质地的柔软。
女子沉静睡颜安寝于被褥之间,两弯柳眉蜿蜒入云鬓,恍若青山远黛,不描而黑;肤如凝脂,细腻双颊,艳若桃李。两排精巧似扇贝的眼睫,依序排开,在眼睑上投下弯弯的两道光影。女子似乎睡的极沉。
眸光聚起,烟雾散开,少年往事似烟水流波在脑海中缓缓流淌。雾霭千幕山素来有仙山之称,仙雾缭绕,碧波逐沉,勾起世人一圈一圈的遐想。女童面容虽未长开,粉雕玉琢之下轮廓清晰可见日后绝色,欺风压雪,眉目间浸染着不容亵渎的清高孤傲。
素衣白裳,腰间环佩紫光缭绕,丝毫盖不住清眸深处浓郁的化不开的冷光。小手伸来,压下身前少年高于自己半头的身躯。小小玉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吐出口的声音亦是故意压低的低迷。清清冷冷的,如同千幕山山顶的云峰雾霭,又似凝聚千年的千尺寒潭。总而言之,就一个字,冷。
“切莫出声。”泠音过后,稀稀疏疏涌动硬朗脚步声。杂草丛生,隐匿下的两道小小身躯隔着眼前的草叶缝隙,清楚看见来来往往的黑衣人背着栗色弓箭,手持银光冷剑,一寸一寸,不知道在翻寻什么。
忽尔间,“嗖”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女童推开少年,白羽翎箭从天而落,从后背没入女童肩膀。少年差点惊呼出声,女童仍是保持着“噤声”的动作,愣是一声闷哼也没有吭出来。
“嗯。”一声女子轻微叮咛从床榻间悠悠传来,男子回忆,嘎然而止。
段绮丝缓缓睁开眼眸,宿醉醒来的不适之感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头疼欲裂。努力眨了眨眼睛,才使得眼底清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室内旖旎灯光潋滟,照亮男子迫人的气势。
但见的男子倚窗而立,黑色长袍勾勒的身形是不同于魁梧的高大,腰间锦带中间镶着一颗圆润白玉。剑眉挺入鬓间,恍若刀削,黑眸灿若星子,深不见底。薄唇轻抿,勾起的笑意似笑非笑。自有一番高贵清华浑然天成,带着不亚于柳风月的邪魅,又染着彦天般的正气凛然。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平常人家的富贵公子。
太过复杂的气质聚于一身,段绮丝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见到段绮丝醒来,男子移开脚步,迎面而来,手中拿着昨晚从店小二手中取回的鸿华紫玉。段绮丝的记忆由此复苏,终于想起昨晚之事。忙忙挣扎起身,在男子身前盈盈拜下一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子并未出手相扶,淡淡颔首,算是应答,
“姑娘不必多礼,醒了就好,物归原主。”说着,手中的鸿华紫玉已经递到段绮丝跟前。
段绮丝顺势接过,眼尾余光偷偷打量着男子面容,终究未能猜出男子身份来头。索性,直接开口,半是探寻的询问道,
“公子出手相救,可是为了这块玉佩?”
男子似乎无意隐瞒,大方应下,
“不瞒姑娘,确实如此。”而后,接下段绮丝的话,男子反客为主,竟是询问起玉佩的来源,
“在下唐突,斗胆问一句,姑娘这玉佩是从何而来?”
既然对方如此坦诚,段绮丝不好作假欺瞒,便是如实相告。答曰,
“捡来的,就在毓秀山庄的十里芙蕖旁。”
不知道男子信或是不信,只见的他眉角稍稍翘起,勾起一道浅浅的轻笑,不再多话。反而转头叮嘱段绮丝,
“姑娘宿醉醒来,此时夜已深,姑娘好好歇息,在下先行告退。”
“哎,不是……”好似心间撒开迷雾,段绮丝一时间找不着头绪。“哎”的一声,循声出口,男子闻声回头,眸光无声询问着段绮丝。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迫使段绮丝埋下头,心中聚起的疑问早在压迫下烟消云散,
“没事,公子也好好歇着。”
“告辞。”淡然回应一句,男子终于踏出房门。
待的男子走后,段绮丝躺回到床榻上。头顶纱幔叠帐,粉嫩颜色,如梦似幻,亦好似心中重重思绪。昨晚出了风月山庄,无意走到一处安静酒馆,本想借酒消愁,不料遇见寻仇柳风月的无赖泼皮。弄的自己无钱买账不说,还差点被人轻薄。
说来,都是柳风月的错。
也不知怎的,想起柳风月,段绮丝当下只觉得眼底一片酸涩。朦胧水雾氤氲而生,眼看就要下起雨来。段绮丝吸了吸鼻子,硬是把水雾逼回眼底,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