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娴?第一次课后‘坍塌’,也是最后一次!她久久伏案、泪洒衣襟。
之前,人世间所有的薄情寡义之事,她都麻木地忍了,如果没有今天学生的‘山呼’,她也就麻木地凑合着、将就着自己破败的命运。今天!是率真学生这声轰轰烈烈的‘爱’,唤醒了她被阉割的一种能力——恨!是啊,终于,她现在明白,自己有资格恨!终于,她明白了:是谁,托起了自己破碎的灵魂!为什么过去她会把爱义无反顾地从儿子身上转移到学生身上?与其说‘儿子是一个太阳,学生是无数个太阳’,无宁说‘儿子一个人的爱心,根本烘不干一颗‘千年寒冰’的破碎心!
从这一刻起,潜意识开始焦躁不安,她再也不想在旧世界里呆一秒钟了,再也不会在旧世界里开展任何活动了,此刻,潜意识在呐喊:砸烂旧世界!砸个稀巴烂!
是啊,神明知道,‘冰窟子’潜意识里都有个‘反差等式逻辑’:
别人越爱‘我’(冰窟孩),我便越懂了FM的无情=我越恨FM;
爱我越深=我恨FM越深;
爱我越博大=我恨FM越无边!
学生博大的爱=我对FM无边的恨!
学生山呼‘爱’=我火山爆发的恨!
——正是这个逻辑,决定了脆弱的心将无法承受日后‘爱恨交织’的每一秒(课堂),如果有‘日后’的话。
心情糟得象‘乌云压城城欲摧’,到了必须倾泻的时候了。
找谁倾诉呢?学生是最亲切的,但绝然不是倾诉对象;同事?太疏于联系了,特别陌生;亲缘?嘿,惨,那正是以‘FM为核心’的一帮宿命天敌!朋友?贫贱冰窟子,腐世无朋无友!
总归是要倾泻一下的,此刻的娴?,就象洪水冲击下的大坝,再不开闸就要崩溃了!
打个电话吧,打给谁呢?与世隔绝的人哪,现在找人聊天都有障碍了:就‘快笔’吧,在开会;大学女同学,出差了;通达的犀利哥,上课去了。还能找谁呢?……大海捞针,终于捞出个人来:几天前,路上偶遇某博士,他随口溜了句‘去喝茶吗?’……就他吧。
犹豫再三,拨吧,竟然通了!
刚想开口,却莫名地、一下子想哭。是啊,人生的关口,却没有一个知心可诉,不可悲吗?悲愤,几欲大嚎!……忍!坚强地忍!忍到喉咙痛!
“喂?说话,说话?”
“哦——”娴?只能从极度压抑的咽部节制地挤出这么一个字。从未深交过的半熟老师,你不能第一次通电话就哭啊,可是,这会儿,娴?就只想哭,故而极忍!
“怎么回事?”开始责备了。毕竟陌生,以为戏弄。
……无法成言……多久了?……好久好久,娴?一直无法平复自己,直到再不出声怕人骂‘神经病’,被迫发声。
“哦,……”刚想用意志完成一句话,哭意就象鲜血从伤口淌出来一样,“好多天没说话了,一时……”想尽量简约把话说完,还是没能做到。
“怎么回事?”半熟的博士,诧异得不行。
“我不想工作了,”既然详说不成,干脆没头没脑丢一句吧,总比没话强。此话一出,娴?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内心深处藏的是这句话呀?!只一出口,娴?立刻明白了,这句话藏心里好多年了,痛苦好多年了!
“为什么?”这下,对方象娱记抓着了惊天新闻一般,故作平静。
“……”娴?十分想放声嚎啕,克制;十分想滔滔不绝,竟是说不了。
“你这样子,怎么上课啊——”
“我就是不想上课……”娴?开始半哭。
“那……怎么回事?平时看你蛮开朗的嘛……”博士迟疑地、半迷糊着说。
娴?知道对方‘迟疑’的分量——就差没直说‘精神病’了。娴?只好独自悲愤:为什么每每人生的关口无处诉说?!为什么每每这么零落卑微?此刻自己的唐突、‘不自重’,只能接受陌生者的‘斜眼’了。恨啊!哭,只能哭、只剩下哭了。恶狠狠地哭!
对方莫名其妙,骇!不停地:“喂?喂?喂?怎么了?怎么了?……”,担心归担心,鼠辈老师素来无担当的胆量,于是道,“只是现在没空……改天……”
娴?听出了‘改天’的‘不是遗弃的遗弃’之气,人生的悲凉铺天盖地袭来!此刻,她好想象平时一样——训练有素地来一句“我没事,再见”,以重拾自尊,然而,这一点她也没做到。只一张口,悲愤便化着“啊呃……”怪声、咽喉摩擦声,喷涌而出。
博士再骇:“改天……”已是‘不敢惹麻烦’的清晰语义了。
“呃——”娴?垂死挣扎,最后一搏。
明白说不成了,娴?彻底放弃了!她颓然关上手机,任由屈辱之泪‘黄河之水天上来’!——哭!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娴?终于可以稍微平复下来翻翻报纸杂志了。
看白岩松的文章《幸福了吗?》,至第二页便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