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们都要死了,可你已无法战斗。”
自己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自问自答的声响不停交错。
败北是理所当然的,流血是合乎常理的,死去是命运,身亡是规则。一切的反抗与挣扎都是错误,面对神的时候人就应该弯下自己的双腿,然后以额头沾染地面的尘埃。
笑意。
“像条被汽车碾死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就连站起来的力量都不存在……可本不应是这样的。”
不应是这样?
“你始终选择逃避和遗忘,将自己的本质抛弃得一干二净,你觉得这样做你就可以活下去了,觉得这样做你就可以成为人类……所以便到了如此境地。”声音不知从何发出,只是每一个字句都异常清晰。“因为只要是人类,就一定有能够做到和无法做到的事,正因为存在规则与枷锁,正因为以道德、律法、常理将自身束缚,人才可以得到名为人类的本质——”
扭曲交杂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也正因此,人类是弱小的,所以在以野蛮相抗衡的世界中,会最先败北。”
声音变得愤怒起来,那仿佛是在敲击脑海的巨响,可那不是歇斯底里的吼叫,更像是穷途末路者的哀嚎。
“为什么要这样踯躅不前?!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早已知道答案不是吗。你试图去模仿,当别人做什么你便跟着去做,当别人露出什么表情你便跟着做出样子,模仿孩童、模仿人类,你甚至试图去爱上什么人,去发自心底地想要奉献自己,可你根本就不知道喜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拼命去靠近那些人,可他们却躲开了。因为人类本质上是最聪明的生物,尽管不自知,他们也能够区分非人之物!”
“不是……这样的。”
黎行咬着牙,从破损的喉管中吐露话语,可是脑海中自己的声音却没有理睬他。
“你看到那个正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了吗?你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所爱的人从此两别而哭泣。你当初与她分开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可那只是因为你觉得那时应当去哭。你觉得无比悲伤,可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地做着寻常的一切。只有那份绝望是多少有些正确的,那正确的部分并非是因为被击溃心灵的孤寂,而是因为即时模仿出了人类最炙热的感情,却依旧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你绝望地发现自己连缺少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拼命往里面塞的东西连这份空洞的一角都填补不到。
“不是这样的啊……”黎行想要摇头,却连脖颈的肌肉都无法操控。
“否定。对啊,一旦发现真相,就全力否定。如果否定了就不存在了,如果否定了就可以继续遗忘了,如果否定了、你就不会再记起你埋下的东西了……好啊,那就否定吧,然后睁开眼睛看看这一切!”
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尽管虚弱无比,但至少可以扭头了。冰冷腥臭的空气,耳边回荡的嘶吼,立于顶上的暴力与四处徘徊的死亡。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有什么东西如同盾牌般撑在了身前,满是恐怖的伤口。
龙骸。
温热的液体淌了过来,黎行扭头,黑色长发的女人伏在肮脏的地面上,半身都几乎溃烂。
“贺、怜?”
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可是有什么用呢,已经不会有回应你的人了。那里只有永眠的沉寂……以及不断流出的血。
“逃避是正确的。否定是正确的。没有什么人不想活下去,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一生中都被永不离去的绝望浸染,没有什么人不渴求幸福,你是正确的啊……所以即使现在所有人都如你一样死去、也是正确的。”
黎行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像样的词句都说不出口。不断袭来的矛盾撕扯着他的头颅,固定着身心的某些东西形将溃碎。
“快,看看她的脸,看那副恶心的样子,像个垃圾一样被击溃,像个垃圾一样被撕碎,像个垃圾一样躺在地上,像个垃圾一样死去!哈哈,理所当然是不是?这就是命运是不是?正确的!正确的!正确的!都是正确的!这样就可以了!承认这一切就好了!然后忘掉这张恶心的脸,继续活下去啊!你能做到的,我相信你啊,因为你已经做到一次了不是吗?当初也是一样的,那个女人像傻子一样跪在地上磕着头,那些人在笑,他们是正确的,你也应该跟着笑出来才对。然后就这样看着他们像肢解一头猪猡一样剖开她的身体,把她的内脏像粪便一样抛在地上!太好了呢黎行,你可以活下去了,太好了啊!”
铁锈般的腥味不停钻入鼻腔,那是血液的气味,那是人类的气味,那是生命的气味,那是为了试图保护你、而向这个世界支付了一切的气味。
——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他对你们已经没有价值了!
从记忆的缝隙中涌出的、是伴随着雨声的哀求。
——我愿意接受那个契约,这样就好了吧……不会有任何人因我而知道你们的事,就连这个孩子也不会记得我,他只会像个普通人一样成长和死去……他原本就是个不良品不是么,不会对你们造成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