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行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
尽管生与死的境界线上厮杀,他眼角的余光却扫视着四周的一切。被放大数倍的城墙宛如远古巨兽,血液沾满的地面如同布满尘埃的红毯,令人绝望的黑暗笼罩一切。
不远处的一角,白衣的女孩抬头仰望,满是泪痕。
洛染。
对了,她也在这里,黎行心想,她在哭,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眼前正在试图杀死自己的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从不应当奢望会有人为自己祈祷,更何况是这个人。
无论是他或是她,都怀着一个小小的秘密。她其实曾今接受了他,尽管只是短短的七天。
而仅仅只是七天,就理解到了无法与什么人在一起的自身、究竟异常到了什么地步。光是被接近就会形如崩毁,明明喜欢着对方,却对距离的缩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当我的本质暴露的时候,她就会离开我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喜欢上了什么人。一边想要在一起,一边却竭尽所能地逃离。
多么愚蠢而矛盾啊。
全身都在被巨力碾压,可最满溢痛楚的却是阻塞的胸口。他如同第三人一般扫视着一切,无论是疯狂大笑着撕碎自己与对方的野狗,还是为了疑问倾泻暴力的怪物,此时都已经没有了声音。耳朵被堵住了,听不到拳肉交杂的声响、听不到骨骼肌肉的悲鸣、听不到肆意狂欢的嘲讽、听不到绝望痛楚的哭泣。
只有那些曾今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回响,记忆涌了上来,像是巨浪冲击礁石般地轰击脑海。
“我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说着,然后哭了出来。
“你也喜欢着我的吧?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流下泪水。
“你并非作为人类而诞生,可我希望你能作为人类活下去。”
温暖的声音,却记不得她的脸。
“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
支离破碎。
“对我而言你是特别的,独一无二。”
她靠近了他,然后触碰到了他。
“不要再这样了……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哭喊。
啊啊。
有什么东西裂了个口子,积攒在内部的东西一点点流了出来。
花费了十数年,试图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却总是在原地徘徊的自己。想要和什么人在一起,却拼命逃离的自己。惧怕着孤独,却笑着独自生存的自己。藏在一切面具与外衣之下,脆弱无比的自己。
疯狂的尽头是什么?
十秒倒数。
试图以模仿击溃本体都是可笑的,再真实的赝品,也无法从根本上超越原型。
为了厮杀而厮杀的人之间的较量是最公平的,因为他们并不期望胜利,而是期望着厮杀的永不终结,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稍强一些的人就一定能够获胜。
“神威——”
想要挥舞右手,却发现空空荡荡。
是过于享受痛楚,因此忘记了更重要的东西吗?是因为无视了痛楚,而导致的致命伤吗?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论,你失去了刀,所以无法挥下刀。
十秒终结。
四条手臂同时轰在了身上,在重力的强压下整个身体都被碾碎,如同烂肉般坠落。
你看,对于弱小者而言,疯狂的尽头仅仅只是虚无罢了。
终于能够停下来了,耳边传来了不断呼啸的风声……和某人的声音。
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
那是最响的呼喊,盖过了一切。
“求求你……不要死啊,黎行!”
暮然回首。
长发至膝的女孩满是泪水,远远与他相望。视线重合了,他看到她哀伤的神情,晶莹的水珠滑过她苍白的脸庞。
为什么要哭呢。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人即将死去,没有道理的……像我这样的人,无论何时坠入地狱都是理所当然。
他对着虚空伸出了仅剩的左手,想要拂去她的泪水,却发现自己够不到。他们离得太远了,数十米的距离像是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他只能看着她流泪,她只能看着他死去,一切都会结束,没有救赎。
没有救赎。
不应该这样的,他心想,我已经无法得救,可她们却不该这样。
她们不是该死去的人,她们应该活下去的……可是没有人救得了他们,没有人。
“不久,他就寻得了他。”猫跨上城头,踏血粘连的踮脚宛若舞步,“这时,那老王已无力抵抗围攻的希腊军,他那支已挥舞不动的古老兵器,也被锵然的击落于地。”
马上就要落下,头部会率先着地,脑浆与血液迸裂于地,然后面目全非地死去。再之后她们也会被杀死,所有人都会死,除了站在尸山上的那个男人。
看到他的笑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