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暮色沉沉流泻进室内,谢娴也不掌灯,只靠在窗口旁边的案几坐着,栾福掀开帘子,见小姐的影子与暗影融为一体,心里打了个突儿,轻声道:“小姐,该吃饭了。”
谢娴不答。
栾福心里发慌,自从接到圣旨,小姐便是这等摸样,难不成心里不愿意,可是表少爷那等人才,从前与小姐又是青梅竹马,怎么会……想到元福是个有主意的,便放了帘子,找了元福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掌灯,连饭也不吃了。”
元福叹了口气道:“且等着吧。”
“难不成这亲事,小姐不乐意?”栾福轻轻道:“可是嫁的是表少爷,不该啊……”
元福摇头,抬头望着内室的门帘,又叹了口气,忽听里面谢娴道:“你们进来。”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走了进去,见谢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双眸在暗色里亮得吓人,道:“栾福,听说你远方兄弟在华源寺当差?”
栾福点了点头道:“对啊,小姐,你……”
“过来……”谢娴招了招手,栾福惊讶地走了过去,谢娴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
栾福惊讶的张大了口道:“小……小姐……这如何使得,他们都是前辈高人,怎么可能……”
谢娴沉着脸,道:“如何使不得?”
栾福见谢娴的脸色,不敢多说,点头道:“我这就去,小姐,不过……只能尽力,也不知能不能办成。”
“你去办,办不成不怪你。”谢娴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也是俗世之中去,俗世之来,这个看不破,也出不了家。”
栾福见她这么说,只得答应着出去。
谢娴望着栾福离去的背影发了半天呆,忽然见元福静静站在那里,笑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姐那话有些意思呢。”元福笑道。
“哦?”谢娴抿嘴笑道:“说说看。”
“不是这话有意思,而是小姐变了。”元福偷窥着谢娴的脸色道:“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你不是说我要喝得浓烈些吗?”谢娴意味深长道。
“可是这是圣旨,我没想到小姐能对……”元福忽然戛然而止。
谢娴不答,低头端起茶盏抿了抿,心里也有些惊讶,从前自己虽然善于谋算,可是从来没想过对抗圣旨,如今竟然对这个也……难道是因为这圣旨的始作俑者是谢灵,自己不甘心服输,还是因为……因为……
恍惚之间,快两个月了,也不知他怎样了……
这些日子,谢娴想起这个男人,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从前学得那些关于相思的诗词歌赋,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两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按在这粗鲁的男人身上简直可笑,因此她自己也不觉得是缠绵悱恻的思念,只是想起来,一会儿为他那些粗鲁的言行愤愤,一会儿又挂心他会不会执行任务失败了,被哪里的人逮住了,又或者担心谁揭发了她内心的私情……
“元福……”谢娴从恍惚中醒过来,道:“还有一样差事让你去办。”
“小姐说。”元福走近了几步。
“去找我娘药铺里袁宝大夫。”谢娴忖度半晌,道:“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是。”元福答应一声出去了,临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小姐,你这么着,可就回不去了。”
谢娴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望着元福,见元福悲悯地望着自己,颤声道:“你说……”
“小姐要变了,变了可就回不去了,小姐。”元福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又道。
谢娴讷讷解释道:“我只是……只是……”忽然解释不下去了,她想尽办法不嫁给表哥,为了谢家名誉都是借口,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是……
“这是好事,我觉得。”元福徐徐道:“对于小姐这样的人来说,为自个儿本心没有错。”
谢娴忽然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此时天色黯然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静寂,她那端庄窈窕的身影,便与这黑暗化成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几日之后,谢家大小姐忽然传出病重的消息,说是掉崖之后受了惊,开始不觉得,现在发作了,谢家一团忙乱,请了恩旨,把太医院的太医请了遍,各种方子都吃了,依然不见起色,谢母急得头发都白了,眼看着与宋家就要结亲,谢娴却病倒了,便给宋家捎信,问能不能拖延几日。
宋家早就听说了这事,派婆子过来看了好几次,都说大小姐只有出的气,没有入得气,眼看着要准备后事了,宋家老太太便有了退意——无论谢娴如何贤良淑德,名声有多好,可谁愿意娶这么病媳妇进门?谁知一向孝顺听话的宋濂忽然发了拗,死也不肯退。
大家见状元郎如此深情,也只得罢了,谢母听了这话,连连感叹宋濂是个厚道孩子,越发求医问药,给谢娴诊治,谁知珍贵方子吃了个遍,还是奄奄一息,孙氏见这种情形,私下里劝谢母道:“老太天,我知道你疼大丫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