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我的娘啊!这么高!”等我精疲力竭跑到小腿肚子都转筋的时候,终于跌跌撞撞爬到了小路的最顶端,那座界山的最高峰。浑身被老婆婆人为造就的蓑衣更加地破烂不堪了,其实,老婆婆就是不帮我哧啦哧啦地做蓑衣,一路行来,这满山的荆棘树条也把我的外套整得比蓑衣还像蓑衣。等到我勉强收拾齐整了蓑衣,慢慢回头看去的时候,我的冷汗又浑身直冒了。
妈呀,这也叫小山吗?小山有这样巍峨高耸的吗?虽然稚气未脱的我根本没有多少经验丈量这险峻的小山到底有多高,单看看我来时若隐若现的小路真的细如小鸡肠了,那些成群的追兵恰比蚂蚁还小了。你就可想象这小山的非比寻常,我,绝对就是这小山顶上一棵没有根基的小草,哪阵不经意的微风都能让我忽喇喇似大厦倾。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有些两股战战了,一心想要先走了。
“妈呀!这么陡!”等到扭回头来看清脚下的形势,我不仅两股战战,简直就是有内急的急切反应了——作为一个文雅的公主,咱实在不能有这样粗俚的想法。就是有那样迫切的需要,咱也应该斯斯文文地说,“我想要小便!”实在是,实在是这山太超出我的想象了,咱家里那座假山一攀到顶上,咱看着地面就眼晕,像这样不知道几百尺的大山,还不把我的魂魄都给惊飞了。
我艰难攀爬上来的山路陡峭是陡峭,说到底只需延着有影无影的小路绕上几绕,总算能够平安上得山来。而这边,过来山脊就是立陡立陡的下山沟槽了,直接就从山顶斜披在山脚,一条直溜溜的白练直迎向低矮的山脚——谁的杰作呢?胆大的男人自然可以铺坦坦坐好了,做最时髦的自由落体运动,眨眼之间,就由山顶滑在了山脚。多痛快!
可我不是个男的,还这么小,这危险的游戏我如何能够玩过?我真想掉头回去算了,新来的县老爷不是在找我吗?不用他找,我自己投案上门算了,直接让他也给我拉到茫茫大漠去吧——人是肯定要多遭些罪,至少总不用这样揪心挂肚地躲来逃去,生活质量自然也应当不错。那圪垯虽然食物样式单调些,至少在咱这里物以稀为贵的肉肉,那里可以奢侈地成把成把抓吃的。兴许有可能,咱还可以见见咱亲亲的娘亲了——只是娘啊,在咱爹身边的时候,你总是郁郁寡欢,满腹不得志的苦闷状。到了有着生冷习惯的那边厢,你的服务对象更改蔓延了,你就真能天天眉开眼笑了吗?
可是,我不敢回头,俺奶奶可亲口告诉过我,那帮子禽兽喜欢生吃东西的,最稀罕我这样细皮嫩肉,咬一口没有半点儿肥肉,不劳烦牙齿费心费力地嚼,就生生咽下去了的嫩东西。啊呦,他们打算先从我的哪一块开吃的,是不是狼似的先咬下我的鼻子呢?我最小巧的就是这挺而高直的鼻子了——咱爹就是公务再忙,看见我,一定要拿保养得很好的白亮手指刮我的小巧鼻子,还总逗笑:“俺闺女长大准是绝顶的美女,瞧这鼻子,王宫内外又比这更好看的吗?”
“呼呼呼……”深秋的风忽然就起大了,本来觉察不到寒意的我由于外套的支离破碎,立刻凉意沁人了,要是不能立刻痛下决心走或留的话,我铁定要冻僵在这个荒凉的山头了。
“下吧!快点儿!”我对自己下达着死命令。也就眼睛一闭,伙着蓑衣往下一蹲,男人那样顺着斜坡漂流而下了……眼前突然不间断涌起娘亲的种种幻影——莫非娘亲驾鹤西游了,或者我自己就要驾鹤西游了。
一路上风声呼呼,闷雷似的不住从耳边吹过,我都不敢睁眼仔细瞧过,我怕自己胆颤的小心肝儿接受不来这天然陡降,直线下沉的苦难啊!那些风儿那些沙,就伴着我极限下沉的小身子飞速往下落。隔着厚实的外套,那些粗粝不平的石子儿,还咯得我的娇嫩肌肉贼疼贼疼。更有讨厌的碎石沫儿一定要飞腾起来,不要脸地直往我的眼皮深处迸发,我连揉搓的勇气都没有——小命要紧呢。
“站住,干什么的?偷渡的吧,举起手来!”好容易在漫长得就要经年的下沉之后,我飞速下沉的小躯已经感应到平地的滋味了,还没有等我麻溜站起身来,紧跟着睁开眼来,几柄长长的斧钺已经围紧了我的咽喉,还听到如雷似的断喝。
“干什么?我就是偷渡的!嘛叫偷渡的,我不就从山的那一边快速沉降到山的这一边,小身子还没有站起,就能叫偷渡吗?这偷渡来得也太容易了,简直就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的简单!”这话我只敢在心里念叨,往外半个字儿都不敢数说。人叫举手咱就举手吧,人在矮檐下,不低头能行吗?
“哎呦,放了,放了!我当又逮到一条偷渡的大鱼呢,感情就是一个要饭吃的崽崽,咱抓他干嘛?走,咱还去喝酒去!”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绝对是个当官儿的,等到看清粗衣烂衫,满脸满身还有着怪味的我,就满脸的晦气状态,接连对着我恶狠狠地连啐了几口唾液。
你那臭德性,你知道我谁吗,放在三五天前的咱国,你的脖儿梗子就是比大树还粗,也架不住咱爹的快刀多啊。来来来,告诉我你叫啥子名字,咱爹不行了,咱舅大概还威风着哩,等某一天咱见着咱娘舅的时候,咱好好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