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去!”比墨还黑的夜色里,老婆婆那声异常尖利的叫喊冷不丁响起的时候,酣睡中还做着被人追赶掉鞋松裤子的我,立刻就被吓醒了!冷汗那个冒啊!
那夜,我和老婆婆的小孙女头挨头挤在一起睡得真叫一个香——为这,老婆婆和黑汉媳妇少不得又一番争执:“他一个男伢子,和孙女睡一起能行吗?”
“什么男孩?啥眼神啊,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谁家男孩能这样好看?男女都分不清呢,就知道穷叫唤!”老婆婆不理会儿子媳妇的埋怨,三下两下就帮我扒去娘亲套上去的不合时宜的外包装,还要剥去我紧身的真丝内衣。
我不说话,只管惊恐地紧紧抓着内衣的布带子,娘亲没有在旁边。可是娘亲的殷殷叮嘱还在耳边——“不许啊!宝贝,说啥也不许谁动你这里面!”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样说着的时候,娘亲的眼泪为什么噙满泪水,好似谁拿钝刀割她的心肝儿一样。
“瞅瞅吧,要是男孩子谁还怕别人扒了她裤子!”老婆婆说得斩钉又截铁——谁家男孩子穿得像我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扒了外面的罩衣,还有里面的夹衣,脱了夹衣,还有内衣……扒来扒去,扒到最后,里面居然还有个护着要紧部位的小内裤。
看我小手抓得太紧,老婆婆也就不再勉强,得空还给两个有眼无珠的家伙训话,“不让她和咱孙女住一起,你还有什么别的更贵重的地方让她住下?”
“那……”汉子无言。
女人无言,可是不妨碍人家把不情愿写满自己表皮颜色和年龄绝不相称的黄脸上。说实话,这女人姿色还是不错的,相当年大约着实也是个不小的美人坯子。就是常年的营养不良生活作息没有规矩害了她,面黄肌瘦的,好像有什么大病。只是,那小孩子吃饭的地方,果真很是发达啊——诸葛老先生蒸的馒头也没有她这样大而坚实,怪不得老爷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留着不让回家啊!
老婆婆家的草屋真破啊!土坯墙都有些年头了吧,土坯四角的黑土都给岁月的年轮给磨削没有了,里面杂乱的秫秸都长长短短地外露了,还有些土坯许是被贪玩的毛孩子抠掉了一大块一大块,墙面高高低低的,果真都赶上连绵秋雨之后的土道了。房顶上茅草本就苫得不够细致的某些地方,被年年岁岁的风刮雨淋着,住在屋内,几乎都能看见外面的太阳和月亮了。固定不紧的地方,早有零零碎碎的茅草茎茎叶叶地零星飘落,好像时常下了小小的草雨。
至于睡觉必须的床铺,像咱家那样宽宽大大气气派派只睡咱一个的金丝楠木床哪里会有?说是床铺,简单地说,也就是在应该算作堂屋的那间房里——其实,堂屋和里间又有多大区别,中间只隔着半人高的土坯墙罢了。你的意识如果不好,汉子和女人在那边偷偷带带做些什么带响动的事情,这边厢可听得一清二楚呢。
我和小孙女的所谓床就在堂屋靠后墙的角落里,每到夜晚,由全家老幼齐齐动手收拾出的一方白地,简单铺上粟粟秸秆,再铺上从哪里捡来的一块驴兽皮就算草席了。盖的东东就更加简单到比一字还简单了,白天身上披的衣服,就是夜晚睡觉被褥的主力军了,再加上几把稻草就是最暖和的裘被了。
可是,我睡得好香甜——没有人喊马嘶的恐怖,没有呼呼吼叫的怒风和远近起伏的狼吼,还能睡不安稳吗?也许还是咱告别娘亲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头发还没有挨着半截儿土坯赶制的枕头,咱就呼呼大睡了。
“妈,为什么不去呢?妈,你不知道吧,她可是老国王遗留的九公主啊!公告上可说了,窝藏者知情不报者同罪!新来的县老爷可是开出白花花的纹银一两来悬赏这个小姑娘啊!一两银子啊!咱家能够得到了,几辈子吃喝都不愁了,咱也当回老爷去!”汉子说到精彩去处,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都可以感受到这家伙的神采飞扬去。
“我的老天!我怎么就暴露了,这家伙从哪里知道我就是遗留的九公主呢?就因为我的肤色比人好,我的穿戴比一般人整齐,我的口头禅比一般人文明,还是我吃饭的时候还要正襟危坐,等着老婆婆亲自把粟粟糊端到面前来,还不晓得谢谢呢?”我的小心肝儿又跳起了最最出名的《最炫民族风》——娘亲呢,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办?跑还是不跑?不跑,我能任由这丧尽天良的家伙把我给送到县老爷的衙门里去接受那些禽兽的折磨呢?跑,我往哪里跑呢?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我知道不知道路,单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白天都撂我几个大跟头了。夜晚开跑,我就是把脚脖崴断,也跑不出三二里地去。一旦被追兵发觉,我还有命吗?就是没有被发觉,那些嗷嗷狂叫的野兽我能抵抗得了吗?”我的小眼泪唰唰地立刻淌成了小溪。
“还能怎么办?”被这骇人消息震惊得无计可施的我,手是凉的,脚是冰的,连心都是冰凉的。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摸摸索索着开始穿戴娘亲给咱的刺猬报装,一点儿动静也不敢有——都说隔墙有耳,这里压根儿就没有墙,我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微的鼾声他们都听得明明白白。
“公主就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