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咱回吧!大王已经回宫了,你还守在这儿有用吗?”谁在这儿细声细语地念叨。
用得着你来好心提醒啊,要是还能看见大王,大王那些跟屁虫一样的卫队,还敢把齐刷刷的脚步整齐地一直往后退,往后退,已经退在王宫门口了。那些闪着凛凛寒光直逼人心肺,好像立刻就要了谁的魂魄,曾经无一例外都指向我的那些斧钺勾叉,这会儿早齐齐挺立在王宫门口耀武扬威了。刚刚密林一样密不透风的刀枪剑戟早只剩下森森凉意还在我的心里一抖一抖的,大夏天的,隔着厚厚的官服,还唬得我的浑身凉意沁肺!
不用扭头,我也知晓这最是风云突变的危险时刻,最关心我人身安危的,除了我那不下堂的糟糠之妻,还有二家旁人吗?在任何时代,离了作为自家事业的男人,女人大约都是一无是处的。那两个只在我光宗耀祖之时徒有锦上添花作用的小妾,眼看我要失势,呼啦啦似大厦将倾,人家自顾争抢着收拾我那穷家破院里不多细软的时间还不足,还有时间来关心我这个将死之人吗?
“郎君,咱回吧!再僵持下去,大王也不会宣你觐见,弄不好还要了你……”夫人不肯直言,这明明白白的危险还要她来告诉吗?如果我执意这样一条道儿走到天黑头撞南墙也不回头,轻则被大王乱棍打死,严重些也许还要五马分尸,保不齐大王一时怒气,诛了我的九族,灭了我的满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毕竟,咱这大王绝对说不上是个有道明君,小肚鸡肠倒还差不多,可是,大王就再不是东西,总还是咱的衣食父母吧。吃了大王的,喝了大王的,拿了大王的,咱就该替大王尽忠。
虽然,上次那个上官大夫不就在大王的庆功宴上,仗着酒劲和大王的宠妃说了句无伤大雅的酒后玩笑,“黄妃,你的肌肤好白啊!我多想亲一口!”这算什么大罪过,放在遥远的未来世纪,公公先于儿子夺了媳妇的贞操,把儿子名正言顺娶来的新媳妇变成第N个姨太太,弟弟赶走了至亲的兄长,自己亲亲热热睡在嫂子的枕边,正当壮年的小侄儿和烈火干柴相似的小婶婶打得火热,除了自家亲戚邻居骂几句不要脸,还能有多大的事?太阳还不是兢兢业业地天天东升西落,该晴天的时候,大雨小雨下个稀里哗啦啦,干渴的庄稼喊破了喉咙喊渴的时候,太阳整天火热火热,好似不把这一方子民烤干烤焦就对不起谁似的!
就这不上台面的小事,惹得大王发了盛怒,不仅将上官大夫剥皮抽筋,还下了死命令:上官大夫家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给推往菜市口斩立决,十六岁以下的男童发配边疆不毛之地,任他们自生自灭。家中女子无论年岁大小,一律发配官家的驿站里终生为奴。后来,还是黄妃看着不忍,挣扎着身怀六甲的身躯替上官大夫求情,再加上众官苦苦哀求,当庭嗑得满头大包,头晕目眩了好多天,才求得大王天恩少开,上官大夫六十多岁的老母才没有死在衙皂一族的皮鞭下,多少保全了最后的清白之身啊!可是,三五日不过,养尊处优惯了的上官老母经不得这样天上地下的折腾,没几天就翘了辫子蹬了腿,停在居徒四壁的家里多日,直到发臭才被邻居发觉。又不敢写信告诉上官大夫的知己,只得互相商议着,你凑几文铜板,我出两块木板,他出些气力,又买通了守城的兵将,将老夫人偷偷葬在王城西北连野狗都不爱去的荒无人烟的乱坟堆里。到这个时候,只怕坟头的荒草都要有大腿深了!
可是,这有什么?上官大夫的囫囵尸首没有找到,并不妨碍地方正直的乡绅庶民偷偷寻着了上官大夫曾经施舍给旁人的旧衣,呼呼啦啦建起了衣冠冢。更有好心的拥趸者,比那些最孝顺的孝子做得都好,总要时时打扫,年年祭祀,上官大夫坟头的时令瓜果供品,可比大王御前摆得都新鲜。如今几年了,上官大夫的衣冢前居然连一棵有碍观瞻的杂草都没有!就是大王到了那边,也许要不了半年,高大坟茔头上的荒草绝对地不比庄稼地里的黍子更浅吧。
如果我能挣得这样的待遇,还怕不能青史留名吗?比起我什么都不做,人云亦云,人说草中有蛇,我就赶紧说真的,还是条大花公蛇;大王说公鸡能下蛋,我赶紧就说真的,我吃过,那蛋味似乎比母鸡下的还好些!最终在儿孙真心假意的号佻里,安安稳稳死在自己的大木床上,到阎罗王那里报到的时候,阎罗王会不会因为我特别会拍马屁,因而好意地一定要特批我去了天堂呢?
就是我贿赂了阎王身边的判官主薄,最终了了心愿去了天堂,哪又能怎样?我健在人世时,我那些还算孝顺的子孙,口里爹长爹短的,天天早请安晚汇报的所谓孝子贤孙们,是不是就肯定能够记得在年年岁岁阖家团圆的大好节气里,一定能记得给我上香填土吗?不恭敬我,我那点儿可怜的薪俸,我宁愿拿去养三房,糟蹋在毫无情感可言,只有生理快感的那些女人身上。就是已经过去了,我那点儿可怜兮兮连生疏的盗墓贼都不热心的丁点儿陪葬品,会不会被这些不争气的子孙当作宝物自己给偷掘了?都说养儿防老,其实养儿养成白眼狼的实证也不在少数,还有的自己的娃子都有了,还在生着千方百计啃我这把老骨头。
与其这样无风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