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山越岭的千锤百炼中,梅关古道上的挑夫个个都是好手,体力非常人能及,又特别是耐力,实非一般人可以想象。而挑瓷工,自然又是挑夫中的挑夫,高手中的高手。此中高手,也并非必须“人高马大”此类中看未必中用的指标,但体力充沛定是必不可少的条件;那什么老弱病残的真只能靠边边站,挑挑别的东东还行。
之所以这样说,都不用摆,那道理也是显而易见的。
从江西大余的东山大码头,翻过梅岭,到广东韶关南雄的浈江码头,这段距离,足四十公里,约一个马拉松——满打满算的山地马拉松——的路程,这也就是梅关古道的全程。这么一条八十华里的穿山路,上上下下崎崎岖岖的,一天的行程即便是徒步都够受;负重而行,可想而知,常人只怕想想都脚软;如果肩挑比自己体重还重的担子,甚至是两倍于自己体重的瓷器,那体力稍欠的人,只怕想都不敢想了。
挑得重、走得远,那还不够,还得稳;挑瓷器,稳字当头,稳当第一。要不然的话,瓷器可经不起折腾,一旦碎声响起,可别想有人送你句“碎碎(岁岁)平安”。万一真摔了的话,摔了人不打紧,站起来就是,瓷器摔了基本都站不起来了。损失轻的话,活白干了、陪点钱;重的话只怕倾家荡产也陪不起,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所以,梅关古道挑瓷工这活儿,直截了当地说: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
“有冇搞错啊!我们今天起这么早,还是排在了最后面。”
“还是我们起晚了,想多躺一会儿又睡过头了,但愿今天能挑到瓷器。”
“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不睡觉吗?这帮家伙好讨厌哦,全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
“没事,今天的瓷器船好大的,应该够我们挑的。”
…………
东山大码头上,挑瓷工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的最后面排着两个年轻人,正在“有的没的”地说着话。两人年纪相仿,约莫十六七八岁,一对不错的后生。他俩自认为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但相比同行,还是起得晚了,又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年轻人嘛,排在最后头难免会有点着急,不时地伸头往前头张望着,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也就会有人在那里唧唧歪歪牢骚几句。
排队排在最后面,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那常常意味着:队伍可能白排了,等到最后面根本挑不到瓷器;就算挑到了瓷器,也可能又有别的问题——要么货太重或太轻,要么担子不好挑之类的问题。那总之: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换而言之,这也怨不得别人。想有挑三拣四的机会就得早起,爱睡懒觉的年轻人,能挑到别人挑剩下的就算不错啦。这如今什么世道,人口早已过了四亿的大清国,到处都是人,最不缺的就是人,生存竞争之激烈前所未有。再脏再苦再累的活也有人抢着干,只要有钱挣就行;不惯于早起的人,常常什么差事都揽不着;爱睡懒觉的“懒人”,只怕饿死了都少人同情。
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人,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可能还担心太晚启程,天黑之前赶不到目的地;终究负重而行八十华里的山路,实非易事;而他俩倒没这个担心,这方面的担心完全没有。两人都是挑夫里的个中高手,爬上身后这个山坡,就能撵上一大批人;再翻过这座山,基本就能赶到前头去了。
也许,这就是他俩老也改不了赖床习惯的深层根源。没有必须早起的危机意识,就算排队排最后面,最后一二个出发;最终也能赶到前头去,甚至第一二个到达。有了这个潜意识,那床上的懒觉,谁不想多睡一会儿!
今儿个他俩之所以起了个自认为的大早,那还是因为危机已迫在眼前。
如果今儿个再挑不到瓷器、挣不到钱的话,两位回家恐怕就要喝西北风喽。有了这危机意识,当然谁都知道要早起了。可知道归知道,行动是行动——平时不练兵,战时肯定用不上——脑子好,不如习惯好;脑子好使,不如经过好习惯训练后的身体好使;很多时候,脑子未必赢得了身体。要不,看看这两位小年青,面对“喝西北风”的危机,脑子里想的是“一定要早起”,可懒觉睡习惯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结果自然就是:仍然“睡过了头”。
慢慢,整个的天空越来越亮,整团的晨雾越散越稀,码头上的瓷器被挑夫们越搬越少,负责搬运的工头吆喝声越喊越嘶。终于,总算轮到排在最后面的这两位年青哥了。虽然,货物已所剩无几;幸好,还足够他俩都挑两个大担的;这一大早的期望没有落空,两位今天可以好好挣一笔了。
…………
就在码头上的瓷器快被搬运完时,那艘景德镇来的瓷器船也准备要走了。
此时,从瓷器船的船舱走出两个人,一中年一少年;两人刚在船上用完早膳,船主把他们送下船来。此两人的衣衫并不华贵,但是,简单中透着考究,朴素中彰显得体,比华丽之装来得更加有品。显然,能如此着装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与码头上的贩夫走卒肯定不是一类人;可他们简朴的着装,又让他们在融入码头的人群中丝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