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学院内组建“师院附属中学”,简称“附中”。而在梅山顶“华英斋”学堂原址则创办“工农速成中学”,专招革命干部和产业工人,学制一至两年,教员多是师范学院年轻的毕业生。两年后,随“附中”也更名“师范学院附属工农速成中学”。又过三年,终于完成工农干部的速成教学任务,学校正式定名“榕城高级中学”,简称“榕高”,与附中同时列入省级重点中学。此等名校省城只有四所,余下两所都在城内,一中和三中榜上有名,它们的前身是清末民初官府或民间创办的书院,似与鸦片战争后开在城内外的荤教堂少有往来。而城南暂缺名校入选,那里还被看作旧商业和平民的聚居地。只是榕高不设初中部,每届新生只能从其它中学的考生中择优录取。
从玉井巷搬回城南大杂院,林秉康就把五岁的儿子送到附近的私塾认字,听凭他跟着小伙伴歪念“三字经”:人之私,性本善,先生教奴偷吃面……两年后就近转到一间办在破庙里的小学,四十开外语数兼教的老师操“半咸淡”的国语,开始了林懋慎接受正规学制教育的生涯。小学毕业的前一年,年过八旬的祖父因病仙逝。此时,瑞瑛身居北美异国,难以返乡奔丧;而秉文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大山中,参加国家重点电站的施工大会战,待大坝主体的浇筑任务完成,父亲的棺柩早已由兄嫂率侄儿、侄女及二姐瑞珠和她新婚的姑爷-当然是在车站递给《静静的顿河》的那个有些激进还带点神密的同班男生-送回郊县祖坟与三位慈母合丧。等秉文获准休假返乡,也只能随兄嫂及二姐到父母的坟前祭拜。忙碌三、两天后,张贤璋领着几位华英斋的老同学来访。张叔是常客,懋慎打小就和他混得熟,听大人说土改他爹被划为工商业兼地主,祖父又被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师院英语系毕业后,却只能分配回母校附中教体育,连寒暑假都不敢回青田,平日住在学校宿舍,即便秉文不在家,逢年过节父亲也会把他叫来吃个饭。当然,张叔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些小礼物,早些年多是玩具,近年换成民间故事童话之类的书籍。
这天他手中也拿着本杂志,递给懋慎时指着封面上六个大字说道:“Francis·Bacon:Knowledge。is。power(弗朗西斯·培根:《知识就是力量》)!”“Thanks,uncle(谢谢,叔叔)!”懋慎猜出张叔说的是书名,双手接过便按珠姑早几年定下的规矩,接受他人礼物要礼貌地道声“谢谢”,特别是对她和文叔的同学得说英文。“Знание-сила”文叔的发音不象是英语,随即引来同学的质问:“弗朗西斯·培根可不是苏联人!”“秉文出了华英斋,就丢了英文。”“改学俄语啦?”……“工地上有好几位苏联专家……”文叔有点招架不住,还是张叔言出有据:“知识无国界……”帮他解了围。懋慎趁机躲到厢房翻看杂志中的插图(chatu),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这几位叔叔在厅堂海阔天空的闲扯。而当张叔谈到两年前五中出了个全国理科高考状元,又引起懋慎的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知识就是力量》,饶有兴致地听他讲状元学习的轶事传闻。早先梅姐也说过,城内几所中学,就数五中篮球队最棒,而且还有支管乐队,南较场若有重要集会,升国旗时都由它演奏国歌。想不到打球吹号还能出状元,半年后懋慎从破庙小学毕业,没告知父母也不和家里的其他大人商量,便自作主张报考五中,居然如愿以偿。只是从城南步行到五中,得花上个把小时。那时虽有公共汽车进城,但车辆少,车站两头还得走上一段路,这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好在爹妈都舍得他寄宿学校,说是男孩要早点离开父母身边,将来方能象文叔那样顺利地融入社会。就这样,在史称“三年自然灾害”的头年秋天,林懋慎自个儿背起被褥,手上提着装有脸盆牙杯热水瓶的网兜走进五中的校门。
别看五中没有评上省级重点中学,但校龄却比附中还长28年。它是鸦片战争后的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基督教美部会(American。Bourd)最早在小城创办的男生寄宿学校,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起了个“榕城书院”的大名,讲授的却始终是英文版数理化教材,教员当然由教会从西洋传教士中选聘。那年头这拨北美西欧的荤教徒明明大举文化入侵,却偏偏要脱下西服换上对襟的汉装,手捧着《礼记·大学》的线装本,屁颠屁颠地跟在高薪聘请的私塾老先生身后,引领跪坐在健身房木地板上,脑后甩着条长辫,入校后改信基督的学子,摇首晃脑地齐声念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