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庙,又称告太庙。是在天子出巡,或者逢兵戎之事方能进行的祭祀大礼。
可是,就在前些时日的官兵作乱尚未平息时,在没有任何天子出巡,和遣师征讨的情况下,一次略显诡异的告太庙在长安城内声势浩大的进行着。
寻常告太庙的队伍,应当是以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吏为主导,以十六卫中的金吾卫为护卫。而这一次的告庙却是诡异的不但没有任何礼部和太常寺的礼官出现,连护卫的军队都成了神策军的人。
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衣甲旗号,久在长安城的百姓们或许分不出十六卫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是十六卫跟神策军,却是绝对能够一眼分出来的。
左神策军三百人为左翼,右神策军三百人为右翼,领头的是正是神策两军中尉,并同数十名身着紫袍绯袍,下颔无须的宦官,再在中间,却是两列竹竿高挑,上面晃荡着的圆球,却是一个个的人头。
“那不是贾相公么……”
“那个我认得,是韩将军,金吾卫的大将军……”
“啧啧啧啧……我的天爷,这是死了多少官人呵……”
朱雀大街之上,浩浩荡荡的告庙队伍正在缓缓行进着,道路两侧循声出来围观的百姓,没有人去想这一场告太庙是多么的诡异,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那被高挑示众的人头之上。闲人们关于竹竿上人头的闲话,也迅速的传导了开来。
血腥的人头,毫无疑问的是用来震慑,显示武力的最好手段,但同样的,也会引起相当一部分人反抗的怒火。
陆晖挤在人群中,看着衣甲鲜明的神策军这般耀武扬威,面色阴沉得很是难看。
甘露之变发生后,长安城被封禁了好几日,被李清和委托了回城探听消息任务的他,也直到今日才进得城来,可是尚未来得及回晋昌坊歇一歇,便听闻了要告庙的消息,急匆匆的赶见过来。
他虽然知晓这次告庙肯定跟宦官们逃脱不了干系,可是这般血腥残忍的场面,还是给在和平环境成长的他相当大的冲击。
“这位郎君,可是有些不舒服。”跟陆晖挤在一处的老者,见陆晖面色难看,以为他是被这场面给吓着了:“后面有卖酸浆的摊子,郎君去喝一碗,压一压罢。”
对这般血腥场面不适的人有不少,那老者也不以为意,只是觉得眼前这位郎君看着仪表堂堂,怎的连这点血都见不得。
陆晖勉强抽动了下嘴角,算是谢过这位老者好意,转身正准备离去时,一阵喧嚣从前方传了过来,而传到他身边时,一干围观百姓竟也随同喧闹起来。
“打死这老竖……”
“丧天良的……”
污秽的骂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还在地上拾起石子土块,奋力向告庙队伍中某一辆车砸将过去。
“王涯这老货,弄什么榷茶害得我我们好苦,如今又反叛谋害圣人,真真的该杀!”
之前还对着陆晖很是关切和善的老者,此时也正奋力将手中土块往那辆囚车砸将过去,口中同时还大声的咒骂着。
王涯……
这个名字陆晖自然熟悉得很,他一手主导的榷茶之事,还成为了令狐楚考教陆晖的策论题目。同时陆晖也记得,王涯在甘露之变中,虽然逃出了大明宫,但是因榷茶之事不得人心,被看到他行踪的百姓检举,被神策军在一处茶棚之中给拿到了。
只是没想到,在死之前,王涯还会遭受这般屈辱与痛苦。
囚车之中的老者,发须皆白,蓬乱不堪,身上的囚衣也因为百姓们的怨恨而变得肮脏不堪,明白自己已然没有活路的他,此时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抱膝蜷在囚车的一角,有如丧家之犬。堂堂三品高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榷茶使,三朝老臣的身份气度,已然在此时的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影子了。
“哎……”
在家将的簇拥下,一袭便服的令狐楚立在道旁,见得王涯这般情形,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朝身边随侍的令狐绹道:“八郎取酒来,祭一祭王太原,并同诸位相公罢。”
“诺。”
令狐绹的脸色也不好看,事实上,被称为“北司”的宦官们如此作为,属于“南衙”的朝廷官员们,任是谁,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祭酒都是早早备好的,令狐父子今日俱都告了假,为的,正是在这道边撒上一壶祭酒,为即将被杀的王涯等人,也为已然死去的舒元舆韩约等人,更是为了千疮百孔的大唐朝廷。
“父亲。”
祭酒撒过,告庙的队伍也全部经过了令狐父子面前。令狐绹听了一名侍卫几句耳语,面色一变,朝向令狐楚恭谨道:“方才有人见着了陆子吉。”
“带他去务本坊,我有话亲自问他。”令狐楚遥遥望向那一队烟尘,叹息再三,终是转身离去。
务本坊是令狐家的本宅所在,事关重大,纵是有再多疑问想要问陆晖,令狐父子也只能等回归本宅再说。
在路边看个热闹也能被令狐家的人逮个正着,陆晖不知是该感叹自己的运气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