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里风云突变,刀光剑影再是惊心动魄,而涉及不到这些血雨腥风的寻常百姓,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头一日里一场雪将樊川以至终南山都染成了白色,今日雪后初晴,日光在积雪的映衬之下,越发的耀眼。只是风大,看着虽是阳光灿烂,站在外头,却着实冷得紧。
这般天气,最好的享受莫过于舒舒服服的窝在房中,燃一盆炭火,煮一壶茶或一坛酒,再开一扇背风的窗,寻三二好友,赏景论诗,抑或谈禅参道,方是人生一大雅事。
这种充满古代文人雅事生活情趣的事情,在后世时,陆晖也曾在读书时肖想过一二,不过当时却是不知道,自个还真个有机会参与其中。
“宗秘和尚,你这变文说来说去,怎么就没些个新鲜的。”终南山西麓涂山寺一处小阁中,熊熊炭火燃得正旺,围坐炭堆的仅仅四人,却是僧道俗男女皆有,其中那道装女子一挑凤眼,对着对面笑呵呵的僧人言道。
“清和道长,和尚是出家人,说变文亦是为着劝人向善,所说所讲,除开佛经中故事外,也只有那些因果报应了。”这僧人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着一领灰色僧衣,笑呵呵的随和得紧,对着面前这道装女子,也便是李清和的言语并不生气,只是不紧不慢的解释着:“自然是比不过陆郎君讲得精彩。清和道长若不喜,和尚便不说了,如何……”
“我只不过抱怨几句,你便撂挑子,哪来这么小气的和尚。”李清和哼了一声,转向右手边的陆晖:“陆三郎你来说一个罢。”
李清和什么都好,就只是这把陆晖当做故事生产机的习惯着实让陆晖有些头痛,虽然脑袋里的故事应付李清和个十年八载是没问题的,可是这讲出来,也是要废口水和脑细胞的。因此这些日子,陆晖对于李清和这种要求,无一例外的是能拖便拖,不能拖的就混赖过去。
“清和道长,听变文可是要施舍的呢。”陆晖笑着用那法名宗秘的和尚的语气来揶揄李清和:“宗秘大师讲了这许久,你怎的连茶都舍不得舍一杯呢。”
“阿弥陀佛,和尚只是和尚,不是大师。”宗秘念了一声佛,插口道。
“和尚是空,大师是空,佛也是空,既然一切都是空,那和尚怎的不是大师,大师怎的不是和尚。”
陆晖对于佛教,之于禅宗,本来是一点研究都没有的,奈何在后世类似的机锋段子看得实在不少,说笑之间,不自觉的便带将了出来。
参禅打机锋的风气在此时亦有之,陆晖随口一说,着落在以修佛参禅为日常生活的僧人耳中,意味却是大有不同。宗秘和尚收敛了面上笑呵呵的神气,合什作揖,很是严肃的点头:“陆郎君言之有理,是和尚着相了。”
“原来陆郎君亦精研佛理?”说话的是坐在李清和左手边,陆晖对面的一名年轻人。这人是随李清和一同来的终南山,说是李清和的弟弟,名唤李光。
虽是姐弟,李光与李清和除开容貌相似之外,其余都是大不相同,李清和精明强干,这位李光却是内秀得紧,说得不好听便是有些愚钝;李清和爱热闹,好讲话,李光却闷得紧,等闲并不说话,即便是说话,语速也是相当的慢;李清和修道,李光却是崇佛,手中一串念珠,亦是从不离身。
“十三郎你一说起佛法就精神,平日里阿姐寻你说话都不肯应。”这李光论次第行十三,因此李清和便让陆晖同他一般唤十三郎。李光与她秉性虽然大不相同,论年岁亦差了好几岁,但是姐弟之间的感情,却是相当不错的。
李光听他姐姐的抱怨已然听得习惯了,闻言只是笑笑,并不分说什么,只把目光投向陆晖,想从陆晖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陆晖也知道李光的性子,不论做什么事,都极是认真,认真到执拗的地步,他想从陆晖这里得到答案,那便一定要得到答案,再是怎么插科打诨也是圆不过去的,对付他姐姐的手段,在这个时常沉默着,看着甚至有些愚钝的年轻人身上,是一点也起不了作用的。
无奈摸摸鼻头,陆晖正准备严肃声明自己对佛法一点研究都没有,刚才那句话也只是玩笑言语时,砰的一声,阁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股冷风袭来的同时,知客僧惊惶的言语也传了过来:“宗秘师叔,宗秘师叔,有位施主来寻你。”说着又惊惶的补了一句:“他拿着剑,身上还带着血。”
“李相公!”
来人被是被半搀扶着进到这一间避风的小阁里的,陆晖一眼望去,见来人头戴幞头,身着绿衣,只是绿衣之下,却透出几处紫色来,观其面目,虽然有血污覆于其上,却也看得出是个美男子。
他正好奇这人是怎么回事时,宗秘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却让他大惊之余,不自觉的踏前了好几步。
相公是对宰相的尊称,来唐朝已经好几月的陆晖对目下朝堂之中的宰相们也有些了解。唐朝虽是群相制,但宰相的数量是绝对不会超过两位数的,其中姓李的……
这人就是一手主导甘露之变的宰相李训!陆晖不用想太多,都能够推断出来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