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何当如此。”
待制院一处静室内,令狐绹以父亲需要静养为由将一干杂役斥退,坐回榻前,不解问向精神熠熠,毫无半点之前那等虚弱神气的令狐楚。
“我儿以为李训韩约这一出参军戏演得如何。”令狐楚拥被而坐,双目炯炯。
令狐绹想了一想,离去时天子李昂的那一番吩咐不免又涌上心头,眉间一紧:“这陆子吉所言当真?”说着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谨慎的将静室四周巡视了一番,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圣人怎么如此急切,且韩约一向与李训相近,他二人突然反目,又如何瞒得那……那几人。”
因着在大明宫内,令狐绹害怕静室周围尚藏有宦官耳目,便以“那几人”代指仇士良等宦官。
令狐楚摇头道:“这一出戏再是不耐看,只要能将他们哄进左金吾仗院中,亦是大胜,而执行之人,最要紧的不在于身份如何,而在于……”
“信赖,执行之人当是圣人最信赖之人。”令狐绹接了下去,面上亦闪过忧色。圣人这一番举动,若是能成功铲除宦官,李训一党在朝中声势定然大涨,而隶属牛党的自己与父亲,在朝堂之中的前途定然会遭受打压;而万一要是计划失败……
令狐绹浑身一颤,宦官执掌天子废立已达数朝,死在宦官手中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天子李昂这般计划,若是失败,给朝廷,给皇室带来的动荡与后果……那可不是简单几句话便可以形容得了的。
“此时的含元殿前,只怕已然动手了罢。仇鱼二人,即便再是怀疑,百官之前,亦不敢违逆天子之令。”令狐楚望向含元殿方向,面露忧色:“为父假作晕倒时,尚只有七分揣测,可是圣人命人将为父送至此处时,为父便是十分的确定了。”
“丹凤门外,定有伏兵,圣人怕送阿耶出宫,横生枝节,因此便让阿耶来待制院来休憩。”令狐绹继续确认着令狐楚的推测。
丹凤门与望仙门、建福门一字排开,正对含元殿,是大明宫的正门,令狐楚若要出宫,照例是从望仙门出,可是丹凤门外埋伏好的伏兵便也逃不过他的眼去,何况丹凤门忽然开启放人出行,对于外面的布置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很是难说。
而往待制院,则只用往东侧过通乾门便可,令狐楚一行的安全既得到了保证,亦不会影响到李昂的全盘布局。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极有默契的将心中各自的推测互相对了一对,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只得各自摇头苦笑。
“太医是不会来了,为父昨夜未曾好睡,八郎我儿,便替为父守一守这清净罢。只怕今日之后,为父会有多时不得好睡呢。”
太医署不在大明宫中,要去传唤,自然又会生出枝节来。行此大事,最要紧的是消息紧密,隔断往来,此时的大明宫,尤其是含元殿四周,只怕是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又怎会让人去传太医来。
与父亲一般印证了猜想后,令狐绹压根就没想过太医这码子事,听得言语便是一愣,再见自家父亲竟然就这般躺将下去,阖上双目,一派当真要睡下去的模样,便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令狐楚不惜以自身为证据,谋得一个从含元殿前脱身的机会,便也是决心在这一场大变之中置身事外。目下待制院当是安全的安身之所,但同样,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令狐父子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困守于此,除开睡觉,还真是没什么事好做了。
这一点不难明白,但是难处在于如何控制住自己的心,不去往一门之隔的含元殿前即将发生的,必然会震动天下的事情上去想。
令狐绹看着安然躺下,呼吸悠长平稳的老父,对着父亲这般沉着心气,心中着实佩服,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帮着父亲将被角掖了一掖,悄无声息的起身退开。到得西面窗前,一手扶檐,满是忧色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含元殿顶的鸱尾,他知道在此胡思乱想没有用,但是当此之时,又有几人能不胡思乱想呢。
“诛宦官,保天子!”
喊杀声从窗口冲将进来,而从窗口看过去,可见待制院中一干学士待诏纷纷从各自公事房中奔将出来,纷纷攘攘,惊惶不已。这一处临时成为令狐父子安身之所,房门紧闭的静室,在这般纷乱之中,越发的静谧与不为人注意了。
令狐绹回头看了看安静依旧的床榻,将窗户关好,随意从书架之上取了一卷书,在榻前坐定看将起来。他目下虽然没有父亲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但并不代表他以后不能拥有。那些在着紫之路上必然要经历的磨砺,此时便正好开始。
令狐绹端坐展卷,目光坚定,望向白绢之上一个的墨色字迹。与此同时,静卧在榻上的令狐楚呼吸依旧悠长平稳,唇边却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两镇军何在,当此诛枭之时,圣人特诏,许入丹凤门,以卫天子!”
含元殿前,本该持笏的李训,却不知从何处取得长剑,横剑当胸,在惊诧不已的百官面前大声呼喝着。
而作为响应,不逢大朝不开的大明宫正门丹凤门,正在十数名金吾卫军士的合力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