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日头就已西沉，天色将暗。
作为个军人，白日里无论怎么摸鱼偷懒都算情有可原。可如果夜不归宿被人抓到，像陆九璋这种没有靠山背景的小兵，恐怕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何况他还是个冒牌货。
陆九璋虽然有些乐不思蜀，但看看有些发暗的天色，也不再逗留转身向城外走。
没有柏油马路，没有随处可见的公交车、出租车，宋朝中短途的交通真是基本靠走。偶尔路过几辆马车，且不说价钱，端看那马车颠得七上八下的样子，其舒适实用的程度就让人觉得有待商榷。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的路，离营地大概还有三分之一。
这种郊外栈道上一般都会有些个茶寮酒肆，以备过路行人车马歇歇脚，添点吃食酒水什么的。
陆九璋见前面就有一个，于是走了过去挑张堵头的桌子坐下，把两条腿分担在长凳边上，手里揉了揉发酸的小腿。
他一边捏一边四处打量。
黄昏这段时间，汴梁城内人基本都要赶在黑天前进城归家。
而外地过来的行脚商，大多也要在天黑前进城投宿。
故而这偌大的旧茶寮里，除了陆九璋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人与他隔了两张桌子背坐着。
那人倒没点任何吃食，桌上只放了壶茶水。
这种茶寮茶水都是免费的，当然茶也不会是什么好茶，都是些陈茶沫子。
那人自陆九璋进来开始，就咕咚咕咚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渴极了。
但陆九璋离得近耳朵又很好用，听到那人肚腹时不时的咕噜噜响两声，才明白这人应该是饿的。
陆九璋从后看，这人一身粗布短打虽然旧，却也十分干净利整。他坐在凳上身姿也是挺拔昂阔，瞧着也不像是连个馒头都买不起，在这占便宜喝免费茶水的主儿。
估计是兜里真没钱了，又饿得紧，这才来这儿灌个水饱。
那人转眼间就喝完一壶，拍拍肚子似乎感觉没怎么饱，没有丝毫扭捏的唤来小二再帮他添一壶。
小二见他只喝茶水，别的什么也不点。碍于这人一身走江湖的打扮，小二有些忌讳，口头上没说什么，可面上却隐隐有些不愿搭理。
那人见状倒是大大方方，主动开口抱拳道：“小二哥多多担待，在下盘缠全都花没了，腹中饿极，不得已，这才顶点茶水。”
小二估计也觉得他不是那种纯占便宜，或者闹事的地痞无赖，不由道：“小哥不来个馒头么，一文钱一个，这么大！”他又用手比划了下：“两三个就绝对管饱。”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在下真的一文都没有了，若是不方便，这便告辞了，还要谢谢小二哥的茶水！”他说着起身拎上包袱，就要走。
这人站直身，陆九璋才发现此人身量颀长精硕，八成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猿臂蜂腰，身形漂亮的紧，手里握着一杆漆黑铁枪，一看就是个身怀武艺之人。
或许是陆九璋打量的眼神太过露骨，那人终于似有所感地回过身来。
陆九璋来不及一开眼神，视线交错，二人均有些诧异。
“好巧啊，小哥。”陆九璋开口朝他笑道。
后者应该是想起白日里，对方曾经往他褡裢里扔过几文钱。所以也朝他点点头，但却没有什么特殊表示。
都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一天里三次遇上，陆九璋估计上辈子自己一定有肩周炎——净回头了！
可惜对方态度冷淡得很，完全没有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觉悟。
陆九璋拿出现代人的搭讪方式，又祭出了自己杀伤力巨大的杀手锏——八颗牙微笑：“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缘遇到，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说完才意识到人家已经灌了一肚子，还喝哪门子的茶。
陆九璋人长得倒不是帅的惊天动地，充其量称得上清秀温润。但那微笑却是特意练过的，可谓是老少通杀。
那小哥想要拒绝，但看陆九璋一脸和煦的笑意，顿了顿还是走到这张桌子，坐在了另一边的长凳上。
“小二哥，来六个馒头，再来盘素菜。”陆九璋豪气的把兜里最后剩的十文钱，掏出放在桌子上。不过是几个铜钱，愣是让他弄出了“爷要刷卡”的感觉。
小二见终于有人肯掏钱了，赶紧应了一声，乐颠颠的过来把钱划拉进手里，转身端馒头去了。
陆九璋虽然不是话唠但为人也算健谈，他看得出来旁边坐着的这位小哥虽然不算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选手，但也不是什么热络之人，起码对着生人有些寡言少语。
为了不冷场，陆九璋只能捡个最普通的开场白：“小哥是哪里人？”
对方道：“相州汤阴县。”
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人够实在的了。不过陆九璋觉得这地名有些熟，似乎以前在哪听过，不由道：“离汴梁也不算太远吧？”
小哥点点头：“骑马的话，大概也就一天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