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山路陡峭。
霁初拖着疼痛不已的伤病之身,试试探探地踩在丛生的杂草里,步伐越发沉重起来。而夜里的山林,处处都是沉沉的树影,纵使她识得路,在这时也是无济于事。
她将手中的明珠举起来,碧光将方寸之地照亮,一条小路隐没在荒草里。
明明只要半个时辰就到家的路硬是兜兜转转一个时辰还不到,她冷汗直流,四肢酸痛,几乎寸步都难行,但她明白南晴烟急急忙忙要赶回去显然有极为重要的事,也不好意思让人停下,只有咬着牙坚持。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在南晴烟走错路时霁初才开口提醒。
“沿着这条小路,很快就到了。”霁初惊喜道。
只顾着跟上南晴烟的步伐,没注意脚下她身体一歪,手中的明珠丢落,筋疲力尽的她再也坚持不住,就要倒下。
南晴烟明明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却又像有另一双眼睛长在了脑袋后,瞬间转身一把抓住了霁初。
霁初只觉得仿佛有一双铁手钳在了手臂上,隔着衣服也有寒意彻骨。
“谢谢——”她勉强站直身躯,惊魂未定。
“走吧。”南晴烟将夜明珠捡起来递给霁初,继续向前。
霁初脚步凌乱,摇摇欲坠,只得抓住南晴烟,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托给她纤细而冰冷的手臂。
南晴烟没有拒绝,身体有刹那僵硬,然后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而归途早已被黑暗吞没。
盆中的碳火燃得正旺,暖黄色的热浪四处流动,火光把人的脸照得温暖又明亮,可被寒冰冻结的心却再也感到不到那样的热度。
屋中的气氛却有些冷寂,年逾古稀的两位老人互相依靠着坐在火盆旁边,苍老的面容满是疲惫忧愁。老妇人的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她的手掌地抚过它柔软的皮毛,目光温柔而怜惜。
相顾无言。
那狐狸显然就是百枝。
刚刚经历过旧伤复发折磨的百枝已是强弩之末,硬与戾渊大战一场,虽然将他重创,而自己也是雪上加霜,现在连维持人形的灵力都难以凝聚了。
“哥。”老妇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轻声道:“还记得我们三个一起在梦魇之林的日子吗?”
“怎么会忘呢?”老者抬起头,目光湿润地看着老妇人道:“那个时候虽然林中危机四伏,时刻都活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但至少我们三个始终在一起,没有想过要分开。阿枝就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却还要带着我们两个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地闯荡。而现在,我们再不是当年软弱无能的孩子,阿枝也再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小狐狸了。”
他伸手抚了抚妹妹的鬓发,连同自己都已经白发苍苍。
百枝半睁着碧色的眼眸,眸中水光潋滟。
“如今,阿筱也长大了,也离开了。”
“对不起。”百枝突然开口,连声音也变成了稚嫩的童音,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你们离开这里吧。这里啊,很快就要变成风暴之眼了。南筱他去了极昼城,你们去找他吧。”
“还能去哪啊?这里就是我们家啊!”老妇人叹了口气道:“阿枝不要自责,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老者点点头道:“阿筱就让他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吧,虽然我们都不在身边,但他会认识更多的人,结交更多的朋友,说不定还会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只要他过得好,我们也就安心了。只是这么多年他都待在千叶村中,不识人心险恶,又生性纯和,我怕他会吃亏。”
“他长大了,不必在躲在我们的羽翼之下,世界之大,阿筱,你要自由地飞翔啊。”
百枝轻轻地闭了眼睛,仿佛看见少年离开时愁容满面,身影萧索。
可有什么办法呢?远离早已置身黑暗的自己就是对光明的追寻啊!
它猛然睁开眼睛,血光迸裂,眸光厉如淬血的刀锋。仇恨在心中燃起滔天火焰,将一切后路焚断,而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仇人的尸体之上。它小小的身躯战栗起来,雪一样细软的绒毛根根直竖,宛如无数雪亮的尖刺。
骇人的气势爆炸开来。
老妇人以为自己抱的不再是一只小狐狸,而是一头露出血淋淋的獠牙的要吃人的猛兽。
老者将手掌放在百枝曲起的脊背上,声音已是坚定如铁,沉声道:“荆棘也罢,刀剑也罢,就像多年之前,我们一起并肩而战。垂垂老朽之身,也只能陪你走过这最后一程了。”
百枝一震,眼中血色褪尽。
老妇人轻轻将手掌搭在了老者皱纹交错的手背上。
如同盟誓。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少年脱手,便将所有的未来葬送。
当折损了翅膀的飞鸟从悬崖上一坠而下,仿佛星辰坠毁,躯体穿过缥缈的雾气和薄凉的云层,将凄冷的寒风擦得滚烫。耳畔极速的风声是死亡的狞笑,一瞬间在热浪里翻滚,一瞬间在寒池里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