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再推回十七年之前,前尘旧事似书页在回忆里翻过。在那无边的黑暗里,他在悲痛里绝望,在绝望里逢生。
夜色深沉,大地在寒冬的冷然中寂静得可怕。村庄在黑夜里沉睡,房屋在黑暗里沉默,却有人在暗夜里清醒,惊心动魄地点起荧荧之灯,照破心中的恐惧。
一盏油灯照亮老者苍老的面容,目光忧虑,连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深深的担忧。他裹着厚厚的棉袄侧坐在一间屋的门前,身前放着燃烧得正旺的火炉,冷风将油灯的火光吹得明明暗暗,寒意依旧四处弥漫。他却没感受到冷,只是将手瑟索在衣袖里,一动不动,密切地聆听着房中的动静。
自从十七年前以来,每月的这几天他都片刻不离的守在门前,直到屋里的人疯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进屋收拾残局。
他已经忘了他是多久以前遇见的百枝,五十年?七十年?还是一百年?
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带着七岁的妹妹,在不经意间迷路进了梦魇之林,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梦魇之林野兽遍布,危机四伏,还有能迷惑人的噬梦兽。他和妹妹在林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回家之路不久,便遇到危险,即将丧生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同样在梦魇之林中迷路的百枝。那是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只弱不经风的小狐狸,却在出现的刹那击退了比它大出几十倍的猛虎,将他门兄妹二人从虎口下解救了出来。
他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而眼前低头才能看见的其貌不扬的狐狸的强大,惊奇地发现它甚至能讲人言。为了安全,他们便寸步不离地跟在百枝的身边。
什么都不懂的两人一狐在梦魇之林中横冲直撞,开始一场有惊无险的漫长之旅。他不知道到底在梦魇之林中待了多久,仿佛有一生那么长。他和他妹妹都成年,百枝却用灵力延缓了他们的青春,面貌一直都停留在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便将此生都交付给了它。
而等他们很久很久以后从梦魇之林出来的时候,他和妹妹想回家,却猛然发现物是人非,自己早已忘了家在何处,甚至想不起父母的容颜来。他们无处可去,便只好去了百枝的出生地,与百枝分开了。他们到之后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百枝所说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只有一个名叫千叶的小村子,无可奈何,他们也只有在村中住了下来。
十年之后,百枝遍体鳞伤地回来,怀中的孩童安稳地沉睡。
尽管他和妹妹又能和百枝在一起了,但他凝视着他精致绝伦的碧色瞳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泉,隐忍压抑着哀痛的风暴;尽管他一如既往白衣出尘容颜清澈宛如少年,而那些他们一起在梦魇之林,如行走在刀锋上危险丛生而又游刃有余天真无邪的时光,已经彻底死在他们分别的十年里。
他和妹妹在小小的山村安乐简单地度过十年,而百枝心中曾怀着对外面世界的希冀已荡然无存,自己对他在十年里所经历的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善恶美丑亦或是成长都一无所知,而此时此刻只有余生。
他不知道百枝曾遇到过怎样强大的对手,他最清楚只是看似柔弱的百枝真正的实力应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可即便如此,百枝所受的无可挽回的伤害将千年修为都毁于一旦,曾经那能偷天换日留住年华的手,也无能为力地陷在黑夜里痛苦地颤抖,只得将自己囚禁在方寸的牢笼之中暗无天日,如同最后绝望的困兽。
他无法想象那如孩子一般稚嫩的心扉所承载的,是如汪洋般地浩大而沉重,哀痛而悲伤,深刻而清晰,无边无际的深爱与仇恨。
没有了百枝的灵力阻挡时光的流逝,他和妹妹在匆匆的岁月里从眼神明亮的青年苍老到两鬓斑白的垂垂老者,而把最后的人生都给予那崭新的生命。
屋中没有什么异常动静,黑夜都沉默得可怕,想必是还未开始发作吧?他喉咙里的叹息如同断流之水。
油灯的火光变得更加微弱几近熄灭,他伸手挑了挑灯芯,稍微明亮的光跳动着照亮他悲楚的面容,浑浊的双眼像是淋了雨一般湿润地泛着水光。
南筱已经离去,他们最后的路途已隐隐约约看得见尽头,幸运的是他们还能并肩而行,共同走过时光的轨迹。
当血色的浪潮铺天盖地漫卷而来的时候,火便是这个世界最艳烈的色彩。
在黑暗中喷涌而出的熔岩,宛如河流般纵横交错着向四面八方绵延而去,炙热滚烫,鲜活跳跃,生生不息如同沸腾的血脉,又如成千上万燃烧的灵魂。
扑面而来的热浪灼伤了双眼,他便只听见那不计其数在熔岩中挣扎的亡灵,凄厉惨烈地嘶吼,密密麻麻,尖锐厉痛,宛如千万根尖刺一齐扎进肌肤里,全身的血液都飞溅而出。他痛苦不堪地捂住双耳,想阻隔那些无孔不入的惨叫声,可无穷无尽的鲜血已从七窍里涌了出来,又迅速消融成蒸汽,只在肌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恐惧如狂风掀起巨浪,汹涌澎湃。
“啊……”他的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声响,还未迈开脚步逃离这可怕的炼狱,无边熔岩汇成的浪潮已将他层层叠叠地包围,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