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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失眠不是病(1 / 2)

普莱德·摩尔出院了。此时他正睡在地下室的简易床上,辗转反侧。

他现在才注意宿舍里少了一扇窗。如果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就算再小再漏风,枕边应该有一扇窗,最好从里面一下子就能看见几颗星星。即便这里是无限力城的边缘地带,物价水平也比地球高十倍,而且深水区处于筒形结构的内部,因此常年背光,基本看不到星星。

但夜空里即使只有一颗星,也足够驱走人的梦魇。

出院后的这段时间里,黄金面具下的那张未知的脸,成了普莱德新的梦魇。撇开揣测的因素,那个人的真正实力和目的,现在看来全都是未知数。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譬如死后的世界是未知的世界,所以人类畏惧死亡;譬如星河的彼岸是未知的领域,所以人类竭力探索。

普莱德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把这个道理放到五千年前和放到五千年后,应该拥有同等的说服力——探索是为了消灭未知,消灭未知是人类的终极目标。

现在仅仅一个面具人,就让他尝到了对未知的恐惧——况且这件事情本身也足够骇人。于是作为剩余不多的地球人之一,普莱德觉得人类在到达终极目标的路途上渐行渐远。

在强者如云的茫茫星海里,他们真的是太脆弱了。

两百三十多年前的地球,有只平塔岛象龟在加拉巴戈斯国家公园内被确认死亡,它生前被称作“孤独的乔治”,是这个种群里的最后一名个体。当地的街道上曾竖着一块牌子,上面的句子至今振聋发聩——“我们亲眼目睹了灭绝。”

普莱德肯定“孤独的乔治”去世前的情绪不仅仅是孤独。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它也并非独来独往,它也有过希望——配偶们为其产下过不少枚蛋,虽然最后都没能孵化成功。

普莱德认为个体的孤独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很多人享受个体的孤独。种族的孤独才最可怕,因为这种孤独是终极的,无助而且无力,它的尽头就是灭绝。所以当群体无限趋近于个体,个体开始背负种族命运时,谁还愿意做人类社会里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

普莱德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太需要安全感了,即使同伴们的鼾声近在咫尺。还没过去多少日子,普莱德已经有些想念卡洛琳。倒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而是怀念她给自己的那种安全感。

女人给予的安全感一定是羞于启齿的,但如果放在如今这个时代——人类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身后的极端势力推波助澜,那这种安全感就是救命稻草,即使她真是个无恶不作的星际海盗。

海盗又怎么样?这不妨碍普莱德怀念那个夜晚,星光倾洒在两个人的额头,一切回到幼时懵懂无知的年代,品尝来自欧亚大陆的家乡味道,并推心置腹。

“知道吗?你其实是在逃避。”卡洛琳一句话就点醒了他,所以就算内裤都没留下一条,自己也一点都不恨她。所以在飞船上面对星际警察的质问时,他当时回答的是——“为什么要恨?”

有的人做的事情明明很可恶,但就是让你恨不起来。

现在回头想一想,这句话他同样与安娜说起过。那时安娜问自己是否记恨父亲,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说不恨当然违心。十年前父亲抛妻弃子,一夜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没有留下一句话或者一行字,也没有带走一张相片或者一条项链。用柯伦特的那句话来描述就是——连“噗”的一声都没有,就这么消失了。

那个男人……不管当时站在手术台旁、把自己从地狱拉回来的人是不是父亲,至少在这一点上和那位的作风实在太像了——现场没留下量子通讯器的发送舱,就连第七集里的哈利·波特都不带这么唬的。

况且根据莫林的描述,男人当时的穿着打扮——白衬衫、黑马甲、公文包、戴眼镜,和父亲失踪的那晚同样惊人地相似。

十年前的晚上,也是情人节的晚上,母亲见到回家的丈夫还是把那件事给忘了——带一束摄政公园的新鲜玫瑰。她有些失落,不过这不妨碍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一家人在烛火和电视机的荧光里,安静而且融洽地享受美食。母亲的厨艺享誉邻里,就连帝国人卫兵路过门口时,也会被烘烤面包的香味吸引,并再三逗留。

后来父亲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是关于某项新的研究成果,以及期间碰到的一些阻碍,虽然母子俩都听不懂,但还是摆出“好了不起”的表情。普莱德看到父亲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

“如果我在寻找的路上倒下了,普莱德,你要替我完成愿望。”

父亲刚说完,母亲就轻声斥责了他两句,之后向自己投来慈爱的目光。父亲的话的确稍显突兀了,跟当时温馨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普莱德则糊了一嘴的粟米汤,眨巴眼睛看着两人,根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自己说这句话。

父亲在寻找什么?走上一条什么路上?他为什么会倒下?自己怎么实现父亲的愿望?

他的小脑袋里突然生出很多疑问。但如果餐桌前的自己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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