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子深处一座灯火昏暗的独院中,一名只穿薄纱单衣的丰腴妇人正坐在桌案后埋头书写着什么。阴影里她光滑如玉的面颊闪着朦胧微光,秀眉微蹙,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情。
妇人愈写愈急,紧接着手上却是一顿,笔端划破了质地纤细的宣纸,竟在黑山榉木制成的坚硬桌面上留下一道深痕,痕如其笔姿,是一“奈”。她“啪”地一声放下笔,抬起看不见岁月痕迹的秀丽面容,望着桌上微微跳跃的烛火久久入神。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点在了油灯上,像是在拨弄灯芯。
烛火亮了一度,光明漫过门上的窗户,穿出屋子。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闷哼。
妇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油灯里收回的右手一招,门便往两边“砰”地打开。
昏暗近墨的院子里有一双明眸映着微弱光火朝着屋内望了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屋内的妇人见擅入者想走,并不着急,但这不意味着后者可以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她扬手一挥,将桌上的烛火扇出屋子,灯芯拖着火尾断成四截,分别落在了院子四个角落的灯笼里。竟然没有燃着罩子。
黑暗的院子一下子明亮起来。
一个身穿素衣、黑布遮脸的修长身影尴尬地站在院中,眸子亮若星辰。显然,这个偷偷潜入院子的人见没能趁着夜色逃离,也就面对着屋内妇人主动停了下来。
在这个挑灯便能伤人的高手面前,是绝不能掉头而窜的。将背心露在前者面前,无异于寻死。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进入院子不过几个呼吸时间,便被对方发现。而且对方的手段,也太过诡异,直到那无形的力量轰在自己胸口上,他才发觉!
蒙面人凝着眸子,死死地盯着依旧安然坐在屋内桌后位子上的妇人,脚下悄悄凝聚了自身愈半的力量,看来他的对策,还是先走为上。
妇人玉手托腮,一双水眸望着院内的不速之客,嘴角冷笑依然。
院中人不见屋中人有何动作,只见后者眸中光华闪逝,便觉胸口再遭重击。
无形之拳轰击在蒙面人的胸口上,将他砸出丈许。只是,像刚才一样,蒙面人并未倒飞出去,而仅仅是退了三步。
这一击明显比刚才的力度还要沉上一分,他挨之竟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妇人轻咦一声,挑了挑柳眉,目光落在院中身影上,第一次打量起了他。
这眉眼,竟然好生熟悉!
妇人身体微微一颤,似乎那张被黑布遮了一半的脸庞引起了她极大的反应,她面前桌上的宣纸翻飞成粉,灯火忽明忽暗,犹如风暴海上的孤舟,随时可能颠覆。
她失神地看着院中人,许久后,竟然干脆闭上眸子,像是要将波澜起伏的心境平复下去。
哪怕仅仅是看了院中人半副面孔,便令她这般失控,只因为这样的眉眼,她一生都忘不了!
蒙面人见屋中妇人久久闭着眸子,不知何故,他虽不是一个莽蠢之辈,也不会站着等死,无论前者是欲擒故纵,抑或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他总是要试一下才知道。
然而,他刚动,又有一个无形的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所蕴之力,对于受了先前重击都不见伤势的蒙面人如同挠痒,但还是将他的脸庞甩得侧了过去,与此同时,面上的黑布也飘然落下。
这一次,他的半张脸毕露无遗。
忽然睁眸,朝着蒙面人隔空甩手的妇人,此时已经出了屋子,站在檐下,与院中转回头来的少年相视。
这少年,竟就是半个时辰前还在与龙应先饮酒辩说的周玄!
妇人痴痴地看着院中的英俊少年,水眸中追忆与痛苦之色流转,脸上早已无了刚才的冷讽,而尽是落寞。
被檐下的婀娜妇人这般看着,周玄小脸也忍不住一红,他见后者欲启朱唇,悄悄缩到背后的右手忽然甩出,一颗银色弹丸从他手里飞出,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炸出一团银褐色的迷雾。
就在迷雾扩散的下一瞬间,周玄立刻转身,两个跃步跳上院墙。
然而,他刚想从墙头跳下,脚下却忽然一绊,整个人栽了下去。
翻墙这么多年,周玄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糗状。在外墙根里啃了一嘴泥的他连滚带爬起身,生怕那手段诡异的古怪妇人追来,一时慌不择路,翻入了不远处的另一座独院里。
此路与他来时的方向相反,这里显然不是会醉一个晚上的龙应先的独院。
他刚刚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隐了身子,门外便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不过并未入得院来,这让周玄大大松了口气。
想必是刚才已经惊动了东厢的夜守,看来他须在这里多躲一会方为上策。
他尚未来得及松下心弦,黑暗的小院里忽然亮起了灯火。
火光居然是从他身后的屋内射出,似乎是这座院子的主人被刚才那阵并不算小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周玄刚想避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