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羞成怒的我一把将她推倒地床上,两条膝盖将她的下半身死死固定住,左手虎口掐住她细细的脖子,右手握成拳头,握住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种种怨忿,高高抡起——
就在我的拳头离她的脸只有约10公分的距离时,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骤然袭进我的心里,使得我挥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份力量来自她的表情。
面对我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看不出一丝儿恐惧,她的脸出奇的平静,如湖水般波澜不惊的眼睛,冷冷看着猛兽般的我,那抿得紧紧的嘴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她何以如此淡定?她在笑我什么?
家暴!李阳!打老婆!
一些莫明其妙的词汇很不合时宜地钻进我的脑海,促使我停在半空中的拳头往外一偏,狠狠捶在床头的木架上,双腿也不由自主地挪开,将她放开了。
算了,他娘的!打女人,还算个什么男人?
然而,滚滚的怒气在胸口激荡起伏,如千军万马,不是齐装待发,而是鸣枪迈步,无法止住。
那股强大的力量,让我飞起一脚,将床边的椅子踢了个底朝天!接着是床头柜,台灯,梳妆台,镜子……所有目光所及的物体都成了那股怒气的承载者,被这股怒气击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疼得疵着牙,裂着嘴,缺着胳膊,少了腿……然后,我的力气也耗尽了,望着那一屋子的“残兵烂将”,我跌坐在地上,一片不知是什么的碎片,刺伤了我的屁股,直疼到心窝。手上也已伤痕累累,渗出血来。
我抱着颓丧的头,靠在墙角,灯光似与心情一起昏暗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到我的眼前,然后是小沫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传到耳边:
“对不起,张强。家里只有三片疮口帖了,先用着吧。”
我没有接。也没有抬头。
她蹲下了身,我看到她珍珠色的睡裙边襟从膝盖柔柔地滑下来,如缓缓的流水,我想她此刻的心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
她开始默默地帮我涂红药水,每一处细小的伤痕都不放过。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五岁的孩子。她的长发从我的身体拂过去,又拂过来,带着甜味的气息吹走了我残留在体内的最后一丝怒气。
当她把红药水的瓶盖拧紧,撕开第一片疮口帖,准备贴在我脚背上的一个伤口时,我想再次抱住她!我只是想抱不住,什么也不做,像儿时抱住一个公仔熊,像抱住一份温暖,一段记忆,一缕情怀……
我也懂情调了,对吗?
我承认我是一个粗鲁的男人,但我也有一颗温柔的心,它藏得很深很隐蔽,需要一只温情的手缓缓地柔柔地将他牵扯出来,像从蚕茧上抽丝,正如此刻这样。
我真的可以抱住她吗?她会接受吗?会再次激怒她吗?她会理解我此刻毫无杂念的只是想抱抱她的心情吗?甚至我自己也怀疑,我会有这样纯真的想法吗?
我将双手从自己的头上拿开,伸向这个与我挨得如此近的身体……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
“张强,这些年,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们——离婚吧!”
我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