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志斌下一次见面之前,我做了一些事。
与心灵导师白雪的通话,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白雪是把我从地狱的门口拉回人间的人,是救我的天使。
因此,尽管我与她有互加微信,我们还同在一个名为“心灵之旅”的微信群里,但我仍然决定以电话这种方式与她交流。听她说话,如同炎炎夏日听见“清泉石上流”的声音,能让浮躁的心静下来。
若不是因为她远在杭州,我肯定会直接跑去见她。
试想,与一个长裙拂地,衣袂飘飘,面若银盘,肤如凝脂,眉目传情似柔波荡漾,朱唇轻启出莺声燕语的女子,面对面盘腿而坐,臀下是草藤制作的圆型菩提垫,散发出似有还无的悠远的田野清香;木格窗外,有修竹婆娑,微风轻摇;藤艺桌上,有清茶数盏,香气绕鼻。置身于那情那景,任你有怎样沉重的心事,也会一一化解,如香炉上的清烟,缕缕升腾,消散至无形无踪。
那正是两年前我第一次见白雪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夏天,整个世界像是被谁恶作剧地塞满了热因子,排得挤挤攘攘,密密麻麻,透不过一丝儿风,人只要稍稍动一动身子,那些热因子就趁机粘附在人的身上,湿湿黏黏,浑身不自在。
那是我最难捱的一个夏天。
公爹的死,犹如一根拧了死结的绳子。套在公爹脖子上的,是有形的绳,夺走了他原本就苟延残喘的性命。套在我脖子上的却是一条无形的绳索,它让我透不出气来,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那段时间,我每天下班后磨磨蹭蹭地不敢回家,回到家门口,不敢掏出钥匙开门,打开门后,我的眼睛不敢往洗手间的方向看,可即便不朝那个方向看,屋子也到处都是那老头的身影:扶着窗台站着的,坐在靠椅里的,端着茶杯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突然又站在厨房的门口,朝我傻笑的……我抱住头,拼命地摇,死命地晃,却怎么也摔不掉!有时,14岁的儿子从屋里走过,也会把我吓得尖叫起来。
我终于被这些影子击垮了。
那天我下班后,站在家门口,钥匙在颤抖的手上叮叮当当响了好久,掉落到地上。我将它拾起来,突然发现钥匙圈上有一把折叠的小刀,那还是在阳江旅游时买的。当时想着自己爱吃水果,有把小刀随身带,削皮方便,就买了。况且那把小刀极为精致,特别是它的外套,雕刻了一朵玫瑰花,漆成红色,像梦特娇的商标,很讨人喜爱。
那一刻,站在自家门口的我,像是站在地狱的门口,迟迟不愿进去。那把小刀,那朵血红的玫瑰花,晃进我的眼里,在我心中的某个地方震颤了一下。我拿起它,走到走廊转角的窗口,靠着窗台,伸出另一只手,将小刀最尖的部位轻轻搭在手腕青色的动脉上,凉丝丝的,很舒服。然后,我闭上眼,用力一划!真不愧是阳江的刀啊,我都没感觉有多疼痛,就已经听到“嘶”的有什么被划破的声音,再睁开眼时,鲜红的血已如被染色的蚯吲般缓缓地滑了出来,我的心也如高高悬起的一块石头,随着我的身体滑了下去,跌坐在窗前的地板上。
我长舒了一口气,好了,终于不用回家了……
醒来的时候,我望见到处都是白色,以为是天堂,却被女友依品的一声惊呼吓回到了人间。
“沫沫,你终于醒了?快,看看我是谁?”
“依品,这是哪儿?天堂吗?”
“天你个头啊!这是医院!你睡糊涂了吗?”
我一听医院两个字,泪水便汹涌而出了。
“为什么是医院?为什么不是天堂?我明明看见天使了的!它带着我,去了天堂,那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依品叹了口气说,“好吧,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见天使。”
一周后,依品带着我飞到了杭州,进到了那间与尘世隔绝的小屋。
一袭白衫的白雪正盘腿坐在菩提垫上,如下凡的观音。我们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她却并不起身,只是微微抬眼,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幽幽地说:
“你们来了,进来吧,请坐。”
从另一个房间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抱着两个同样的菩提垫,摆在离白雪约一米左右的地上,示意我们坐。
当下无话。我们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学着白雪的样子盘腿坐下。
屋里没有开空调,却不感觉到热,古典式木格窗半开着,修长的竹枝轻轻摆动,将微风送进屋内。汗水慢慢退去,心潮渐渐平息……
此刻,我坐在自家书房的菩提垫上,小木桌上摆放着一杯刚刚泡制的菊花茶,窗外的阳台上,几盆兰花开着白色的小花,将清淡的幽香送入鼻尖。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白雪的电话。
在跟她说完昨天与赵志斌见面的情形之后,我问:
“天使,我要不要带他去见你?”
“不急,时机未到。先按原定的计划进行吧。”
“可我有些担心,他随时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