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我手腕上的这道疤说起吧。
在我因思考如何表达而停顿的那片刻间，赵志斌问：
“是因为张强进监狱的事？”
“不，不是。我跟张强已经分居很多年了，他的事不至于让我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啊？大家都以为你和张强关系很好，甚至，有同学猜测，你前阵子突然失踪，是因为张强被抓受了刺激。”
“恰恰相反，我和张强的关系从来没有好过，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与他，没有爱情。”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你明明知道我……”志斌说这句话时，用小勺子用力地搅动了几下杯中的咖啡，浑浊的液体溅出来，洒在洁白的桌布上。
“志斌，你觉得愤愤不平？”我看到了他的情绪，待从他的眼神中读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我又说，“其实，我当初选择不与你结婚，与爱情无关。后来选择嫁给张强，也与爱情无关。……算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吧，还是说说手上这道疤。它与张强无关，与张强的爹有关。”
“张强的爹？”
“对，就是我公爹。”
“他不是已经死……过世了吗？”
“正是与他的死有关。你知道他死在哪里吗？”
“在医院吧？”
“不。是在我家的洗手间里。”
“不小心滑倒，摔死的？”
“不，上吊死的。”
“啊？！”志斌终于停止了用小勺搅咖啡的动作，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锣，射向我，“没听同学们说起啊？都说你公爹是病死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你是知道这事的第一个外人。”
“外人！你始终把我当外人！”他皱起了眉头，又低下头开始搅拌那杯咖啡，仿佛那浑浊的液体中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非找出来不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你公爹为什么上吊？他可是养尊处优人人羡慕的老干部。”
“为了我。”
“啊？！”他再次把咖啡溅了出来，这次浪花飞得更高，直接跳到他的衬衣上，印下几朵褐色的花，
“他该有六、七十岁了吧？而且还得了那种病！……”
“年龄并不能阻挡一个人思想和情感的自由，疾病也不能。”
“听大家说，你特别贤惠，长期在医院照顾你公爹，连那次同学聚会都没空去参加。”
“问题就出在这里。”
“怎么？就他那么个七老八十的人，还真敢对你有非份之想？你是他的儿媳妇啊！”
“他不仅有非份之想，他还……”
“还怎样？那老色鬼还敢强迫你不成？”他打断了我的话，怒气直冲头顶，仿佛若见到那老色鬼，他立马就会站起来朝对方挥拳而出！刚见面时的那股绝望颓废之气已不见踪影。
“那倒没有。只是……”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他把身体坐得更直了些，原本就细长的脖子此时显得更长，几条筋络鼓在上面，崩得紧紧，像是纤夫拉的绳。
“好多个夜晚，睡到半夜，被一些唏唏嗦嗦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朦胧的月光下，一个人影站在我的床头……”
“我晕！呸！”他把小勺摔在桌上，咣当一声断成两截，其中一截又在桌面上旋转了几个圈，掉到地上，再次分成数段，“张强呢？他也不管管他老爹？”
“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他很少在家，即使偶尔回来，也是住另一个房间。我跟你说过，我们分居很多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照顾他那老头子？”
“我想把这个媳妇的角色做得更好一些，让他下不了跟我离婚的决心。”
“你害怕离婚？为什么？”他的脸上此时已写满了问号，“你不是说你对他没有爱情吗？”
“为了孩子。”
“你……唉！你也真是的！你公爹都那样了，你还委曲求全！”
“我当初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在医院照顾公爹的那段时间，我常常睡在病房的陪护床上，我没想到，就这样种下了祸根。出院后，他就不再是原来那个公爹了……”
“他还对你做了什么？”志斌紧追不舍。
我把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他不会那么快去结束生命了，因为这份好奇。”我想。
于是，我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算了，志斌，这件事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来日方长，以后找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离婚后，我也没另找房子，就在宾馆里凑合着，反正住一天算一天呗！”
“在哪个宾馆？我开车送你过去。”
“怎么？今天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说了大半天，我也累了。留到下次再聊，不是更好？”
“嗯……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