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放电影的是一户甘姓人家,这个姓氏在永安城很少,除了他这一家,东边的三里街还有两家,他们这一家住在北门坡的里面,北门坡的里里外外大多都是外来户。在古代,门楼附近是打仗的地方,还是很危险的,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都会远离这个地方。也只有外来户才肯住在这里。这一户甘姓人家住在临街的一处宅子里,前后三间,住着叔侄两家。叔叔四十几岁,四方大脸,很高很福相。生有两男两女,大儿子和二哥还是同学。他们住在后院。那个侄子三十几岁,生有两女一男,住在临街的前面。好在这两家的人口不多,要是像我们这样一家六七个孩子,那一个小院可就热闹了。叔叔叫甘金诚,侄子叫甘玉广。当时这爷们两个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提起放电影的甘家叔侄,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象我们这样的小孩,那可是天天想着他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有电影看。
放电影是要埋毛竹,是要挂银幕的,还要拉电影机,发动机,这些都要一个干体力活的人,那甘家叔侄是专门放电影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不会干这样的活,于是就有了一个专门跟班打杂的人。这个人就是卖烟花鞭炮的老宋的儿子宋月明,这个人二十几岁,个头不高,却非常健壮,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绷的,像个金刚罗汉一样,连脸上也有几道横肉,鼻子下面还有一个很显眼的黑痣,这个人如此的健壮,也许跟他干的营生有关系,我们这里的人管他们父子叫擀炮的。因为他们卖的鞭炮都是擀出来的。我们这里没有烟花这个词,一是因为它太洋气;二是也许因为它跟不正经的地方有关系。他们卖的鞭炮就直接叫一个字——炮。可以喷出各色花朵的东西我们叫花子筒;带尾巴可以飞上天的我们叫起花,北京人叫钻天猴。我们这里放这些东西是有规矩的,鞭炮在过年的时候或平时都可以放一些,而花子筒之类的只能在正月十五放,二月二也能放一些。平时家中有红白喜事时,是可以放一些鞭炮的,而花子筒是绝对不能放的,要不然会被别人骂着烧包,或者是作精,大概意思就是做事违反常规,精神上又问题。
宋家父子平时还是依擀炮为主,擀炮用的是那种黄粗草纸,他们专门有一把又长又锋利的裁纸刀,把黄粗草纸裁成宽窄不同的纸条。擀炮的工具是用枣木做的,非常结实,又红又亮,一头高一头低,下面一块宽约五寸,上面一块稍窄,前端用滚轴固定,后端是一个手柄,可以自由拉动,另外还有几根长约五寸,粗细不等的钢芯,那些钢芯被磨得又明又亮。擀炮是一个既要力气又要耐心的活儿。一旁的矮桌上放着裁好的黄粗草纸条,还有一沓很薄的比黄纸条窄一些的红纸条,红纸条呈正方形,被均匀地捻开,在捻开的一端刷上浆糊,为了防止浆糊干掉,就在上面盖着湿毛巾,脚下放着一个竹筐或者荆条篓子。擀炮时,一手拿着钢芯,一手抽出一张黄粗草纸条,在钢芯上对折一下,卷在上面,右手拉开木板,把卷上纸的钢芯压着下面,用力一推,那黄粗草纸条便结结实实地卷在钢芯上,然后再抽出一张红纸条,把不带浆糊的一端夹在黄纸条的末端,再夹在木板下用力一推,红纸条便牢牢粘在黄纸条上。然后把钢芯竖起了,用力一压,那红纸筒便滑到一边,再用一只手抓住纸筒,一只手抓住钢芯,用力一抽,那个空纸筒便顺势掉到下面的竹篓子里,接着再擀下一个……
这些擀成的纸筒太长了,要用两根绳子捆扎在一起,用那把锋利的裁纸刀一分为二,然后是一个一个地往里面插炮捻子,这些炮捻子他们可没有本领做,都是去颍州城买的,然后剪成一段一段的插在纸筒里,接着用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楔子,拿木槌在炮捻子的边上把纸筒上的纸揳进去一些。一是起着固定炮捻子的作用,二是起着密封的作用。以免放炮时哧花,哧花就是放屁,放屁是不吉利的。把炮捻子固定好之后,就把整捆的纸筒翻过来,从屁股后面筛上一层细土,这层细土也是起着密封的作用,然后就是筛上一层火药。这火药也是自己配的,木炭是自己烧的,硫磺和硝酸钾也是去颍州城买的。配这东西很危险,一般都是拿着一口破锅到野外去配……火药上好之后,再筛上一层细土,最后用黄泥巴把屁股封严,再用一个圆锥形的楔子一个一个地将黄泥巴压实,等屁股上的泥巴干了,这鞭炮也就成功了。细的就像筷子一样,粗的如同擀面杖,更粗的就像茶杯一样。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这些零散炮编在一起,可以小的跟小的编在一起,可以大的跟大的编在一起,也可以大的跟小的编在一起。反正是怎么好看怎么好卖就怎么编,编好的炮才是真正的鞭炮。擀炮这营生的确很辛苦,又加上有一定的季节性,只有春节过年前后卖的快,平时红白喜事用的很少。又是在文革时期,在鞭炮也是四旧的一部分,平时用的人就更少了。
擀鞭炮在平时只能算在是个副业,挣一些零用钱,可保衣食无忧,要想指望它发财致富,简直就是笑话。何况过年的时候,四周乡下的擀炮人也都向永安城聚集,还有一些外地运来的机器炮,摊位几乎一个挨一个,谁都想挣一些零用钱,可以宽宽松松地过年。不过宋家父子的鞭炮在永安城还是很有名头的,每年擀出来的鞭炮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