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感知竹筏一动,他便知道是他来了。这样长的时光里,他整日周游于四海八荒之间,本是没什么朋友的。
与他相识,此生足矣。
两人缓步向左岸桃林之中行去,目所能及,却是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炊烟袅袅。
星罗棋布的小院房屋,鸡犬相闻,一派繁荣景象。
每次到达这里,百里衍之的心总是瞬间便平静下来。在这里,无论是怎样的愁苦,心中焦躁总是被瞬间抚平。
不觉间,百里衍之便忆起那凡人的一首小诗:
【注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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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乱天纪,贤者避其世。
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往迹浸复湮,来径遂芜废。
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
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
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
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
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
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
怡然有余乐,于何劳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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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一笑,任由桃花飞舞,沾染天青衣衫。“醉,青衣不在吗?”想起那女子,百里衍之还是唏嘘不已。
一个惯于潇洒天地间的自在之人,竟会为一女子将自己拘束在这小小桃花源中。
七情六欲,难以言说。
陶醉摇扇而笑,眉目清朗,转身往溪边上游看去。眼中波光流转,深情脉脉。
循着方向,百里衍之亦隔着艳艳桃花寻望而去。
溪边四、五女子正在浣纱,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她一身青衣,窄袖短褐。
虽时过境迁,四年已去。她却一如既往将发丝都高绾起,一根长带束于脑后。
还是那样玲珑模样,此刻正嬉笑着与其余女子嬉水玩闹。
不知怎的,他忽的就想起他那小徒弟……
眉间一凛,百里衍之转而凝声道:“醉,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哦?”陶醉这倒有些奇怪,他有什么能帮他的地方?“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那倒也是。”百里衍之展眉一笑,“你可知焱空山在何处?”
陶醉一怔,疑道:“焱空山?你去那做什么?”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如今还有那凶兽火饕餮。
“实不相瞒,我那小弟子中了玄凝丹之毒。时间紧迫,不能与你细说一二,急须那火饕餮的元丹为解。”
“你的小弟子?”陶醉恍惚记起四年前一见,棋局间他是提到新收一个小弟子,似是叫月清浅来着。
玄凝丹之毒,陶醉亦皱起了眉。如此阴狠之毒,当年药王司邈君都未炼制出解药。唯一的希望,的确是这火饕餮了。
“焱空山,我四、五年前途经火荒倒是瞧见了。那山百年便会盾化到另处。若是要寻,如今应还在。”
只是……
陶醉皱眉看着百里衍之,却也是凝了声:“那火饕餮本就凶悍难驯,火荒却正助长了那凶兽。不如,我随你走一遭吧?”
百里衍之淡然一笑,“那畜生虽厉害,不过我一人足矣,你还是留下好好陪着青衣吧。”顿了顿,又低声道,“毕竟,她只是个凡人,迟早会再入轮回。”
陶醉顿了顿,朝他感激一笑。
百里衍之点点头,这便要走。末了,却又回过头来,道:“若是有一天,她当真入了轮回,你当如何?”
陶醉朗声一笑,摇扇道:“我便等她轮回之际,踏遍千山,寻她万世。”
百里衍之心下微澜,却又不知说何才好。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去。
——阴司·阴司殿——
“你说什么?阿沚被当做魔姬囚禁起来了?”公良瑾执杯的手一紧,手中白瓷杯顿时灰飞烟灭。
额间血色莲纹,此刻竟似燃烧起来一般。
“他百里衍之竟无情到要自己的弟子去死?”一挥衣袖,面前桌上物什散落一地。
墨染愕然,淡淡道:“非也,那日阿沚照了浮生镜却并未显出前生。不巧,却被跟踪百里衍之而来的弱水元君瞧见,又偷了《往生录》去,如此才……”
“那女人!本尊杀了她!”想是气急了,公良瑾竟是转而便要往天界去,转而却撞见了匆匆回来的白衣,拉住了他。
“瑾,你先别着急报仇。先想想办法,救救阿沚!”将公良瑾按坐在椅上,白衣这才气喘吁吁灌了一杯茶。
囫囵咽下,急急道:“适才我已去了玄冰牢看过浅浅,她中了玄凝丹!可惜百里衍之布下了结界,我怕惊动了天界之人,也不能细细察看。”
道完此句,白衣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犹可见,来去匆忙。
此刻,公良瑾反而镇静下来。邪魅一笑,心下已有了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