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嬷嬷凝神良久,似乎在思考她刚刚在屋内与宁绾朱所“说”的话。她慢慢地起身,将那张字纸拢在袖中,跟着转过身来,极为肃然地对邵姨娘说:“我自会向宁二爷请示,二小姐性子有些桀骜不驯,若不好生管教,只怕将来贻祸家族。”
这话说得极重,邵姨娘听到“贻祸家族”这样的字眼儿,神色之间马上有些诚惶诚恐。
叶嬷嬷淡淡地道:“姨娘不用太担心,宁二爷那头,我自然会请示,老身受了邵家重托,自然要好好地教导宁家的姑娘。往后一段时日,我便只先盯着二小姐便是。”
听叶嬷嬷提及“邵家重托”,邵姨娘的脸色更加白了。但是她心里惦着身为大小姐的宁络紫,叶嬷嬷只说先教导宁绾朱,又是她极不情愿的。这样复杂的神情摆在她面上,叶嬷嬷看着便心中有数。
宁绾朱却在旁边暗暗颔首,若非这样,便无法震慑住邵姨娘,同时也稳住另院里那位高傲跋扈的宁络紫。
她本来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叶嬷嬷能够全盘信了她刚刚蘸了茶水,写在桌面上的话。谁料到,叶嬷嬷竟然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愿意相信她。这令宁绾朱心里稍安。
邵姨娘与叶嬷嬷一并出去之后,宁绾朱便给雁回使使眼色,雁回马上明白了,接着去大厨房催晚饭的机会,自去探听消息。回来的时候,雁回拎着食盒过来,一边给宁绾朱布菜,一边悄声说:“一开始的时候,传话传错了,说是叶嬷嬷相中了您,才要亲自教导。结果大小姐一直不依不饶地闹到了夫人那里,吵到了夫人的休息……”
宁绾朱听得心里大乐,哪有传话能传到这样离谱的,只怕是叶嬷嬷想试试宁络紫的品性,才有这么一出。
“后来夫人请叶嬷嬷过去问,才知道是误会,但是夫人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对了,我还在夫人后院见到了邵姨娘,在拉着金妈妈两个嘀咕着什么。”雁回补了一句。
宁绾朱点点头,心想,要是夫人晏氏能高兴得起来才怪。只是那邵姨娘,这当儿去寻夫人身边的人,倒透着有点怪异。
雁回见宁绾朱不做声,低低地问了一句,“姑娘刚刚都在那字纸上写了什么呀?”
“就是今儿跟女夫子学的话,想在嬷嬷面前显摆显摆,大约那嬷嬷也不大懂吧,所以才那么说我。”宁绾朱不动声色,随口说道。那四个字写出来石破天惊,写给叶嬷嬷看,宁绾朱已然觉得太过冒险,宁家这些人,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一个都不能告诉的。
雁回见她这样,很是有点失望,嘟起了小嘴,说:“今儿白日被大小姐告了一状,晚间又得罪了刚刚来咱家的嬷嬷,也不晓得明日二小姐该怎么挨罚呢!”
宁绾朱淡淡地说:“雁回,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无论什么责罚,都由我一力担着,不会牵扯到你的,知道了么?来,你也坐下,陪我吃一点儿。”
雁回听了,大约觉得心里暖暖,脸上露出了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但她也不是惯与人客气的,便一屁股做到了宁绾朱对面,陪着宁绾朱一起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说,“二小姐,这大厨房对咱们还不错,这回竟然还将凉了的饭菜给回锅都热了一遍……”
第二日,有宁家二夫人身边的婢女过来请宁绾朱,说是请她去见二爷与二夫人。宁绾朱早有准备,可是重生之后,头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和继母,她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怕被人看出破绽来。
正院堂屋里,宁家二爷宁裕和夫人晏氏端坐在上首。叶嬷嬷因是客,也得了座,坐在夫人晏氏的左边。宁络紫与宁绾朱依次进来,给父母请了安。跟着有奶妈婆子进来,将晏氏所出的宁家两位小少爷给抱了进来。
宁绾朱便抬头打量这位父亲。这时候的父亲宁裕,与她前世的记忆相比,又年轻,又好看,透着俊秀飘逸,眉眼之间似有清风朗月,身板儿坐在八仙椅上,笔挺笔挺的,大约朝政与权术还没有开始侵袭父亲的身心吧。
自从宁裕从京中回来,头一回与自己这一房的子女齐聚在一处,他看着里大家济济一堂,颇为高兴。他突然觉得旁侧一道目光,朝自己这边望过来。宁裕微微侧头,却发现是自己的二女儿,此时正圆睁着一双俏丽的凤眼看着自己。只见她眼中晶莹微湿,似乎心情激荡,又似乎对父亲充满了孺慕之意。宁裕也是许久不曾见到这个女儿,想起自己多少疏忽了这个庶女,不由得心里微微抱憾,当下便开口,“络紫……”
宁绾朱听到父亲这么称呼自己,心里酸涩,几乎想要喊出口来——我是绾朱,不是络紫啊!
恰在这时,邵姨娘走进堂屋,跪在屋子正中对着宁裕夫妇行礼,登时打断了宁裕的问话。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焦在邵姨娘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半旧的丁香色妆花褙子,头上只插了一枝银质的扁方,朴素固然朴素,但多少有些寒酸。
坐在宁裕身边的晏氏,见了邵姨娘这副打扮,不禁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似乎很是讨厌邵姨娘这副打扮。
邵姨娘却对晏氏的神情视而不见,行完大礼之后,又继续深深叩下头去,对宁裕夫妇说:“老爷,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