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志远心事重重的出了县衙,心思全放在了汤玉麟的那些话上,丝毫没能察觉,从他进到县衙,一直到他离开,都有一个衙役,悄悄的跟踪着他,等到黎志远越走越远,那个衙役这才返身回去,没过一会儿,这个衙役又从县衙的后门出来,消失在街道中。
黎志远长期受到的价值观教育,让他这一路上,陷入了不停的自责中,他一味的只觉的自己错了,他背离了曾经坚持的价值观念,这让他痛恨自己,心中的道德法官,不停的在鞭挞他。
黎志远的心,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只能一直向前,再没有别的路,哪怕他回到民团,也没能走出这个死胡同。
黎志远一直在想,脑海中不停的在对他说“你错了”,在这种“你错了”的不断的自我催眠下,黎志远觉得他应该做些正确的事,以减缓心中深深自责的压力。
去和汤玉麟一起,一起联手擒拿周治,对,早就应该这样。黎志远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他自己都被吓到了,可是接着他就感觉到,心中舒坦起来,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他认为这才是对的,这才是他应该去做的。
黎志远不再犹豫,他要马上去找汤玉麟,去弥补自己的“错”,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只是心中涌出一股不安来,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出来。
再多走上几步,黎志远就能走出民团,他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或许是下意识的觉得走出民团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他想再多看一眼,再好好看一看。
民团经过几年的扩充建设,再也不是当初只有几间破屋子的样子,训练场地一眼都望不到头,各种训练器械摆放的密密麻麻。
眼前有一间屋子,窗户向外打开着,从外向里面看去,黎志远见到吕远正坐在屋内,低头看着什么东西,黎志远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这让黎志远自己都疑惑,为什么不急着去见汤玉麟,而要来到吕远这里。
黎志远推开门走进去,见到吕远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门外,他笑了一笑,说了一声“吕老爷子”,吕远见是黎志远进来,感到一些意外,说道:“你来了。”
黎志远“嗯”了一声,又走进了吕远几步,这才看清吕远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份周治整理出来的,日本人对海城县人口土地的情报。
“吕老爷子来东北之前,曾在官府中做过幕僚?”黎志远还是不想走,心中的那份不安,让他又变得犹疑不定,此时赖在吕远这里,没话找话的说道。
吕远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说道:“是有这回事。”
“哦,”黎志远点了点头,觉得和吕远没有什么话可聊,又说道:“那整理周兄弟给你的那些东西,应该不会觉得无从下手。”
“你对周治怎么看?”黎志远觉得这么问吕远,有点冒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憋在心里难受,只有说出来,他心中才能不那么憋闷。
“周三少爷?”吕远不懂黎志远找到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们之间又不熟悉,这时笑了几声,以遮掩彼此气氛中的一丝尴尬,然后说道,“周三少爷可不简单,年纪轻轻便已闯出这么大的名头,是个有能耐的人。”
“可是他太有野心了,吕老爷子不觉得周治这样,于正道所不容。”黎志远说完,从嘴中呼出一口气,他终于觉得心中舒服了,原来是这句话憋在心中太久,不能对人倾诉,压抑的他如此难受。
吕远先是一惊,黎志远这话太是吓人,他只能先笑几声,心中去想黎志远找他说这些,莫不是周治授意,笑过之后,说道:“你所说的正道,是什么?”
“忠诚!”黎志远说道。
吕远沉下脸色,用手捋了捋胡子,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年已近知天命,对这世上的这些东西,看的都透了,忠诚,呵呵,那都是骗人的,你若是信了,那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你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去为了别人的利益牺牲。”
“可是没有了忠诚,那该多么可怕,国家将会怎样,”黎志远说道,“那时还会有国家吗?”
吕远被黎志远这些话弄的措手不及,咳嗽了一声,又说道:“不是不能有忠诚,而是那份忠诚要值得,付出的那份忠诚,不会被人轻易践踏,比如就说这朝廷,他们会告诉我们,要我们效忠于它,这就是骗人的,如果真这样,就不会有改朝换代,历史上隋朝就不会被唐朝取代,也就不会有贞观盛世。”
黎志远心底一跳,他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已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吕远的话,就好像是一个锤子,狠狠的砸在了死胡同上,让这个死胡同摇摇欲坠起来。
“真正的忠诚,只能是给老百姓,”吕远硬着头皮,他在自说自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哪怕就是皇帝,也不能只让别人效忠于他,而他肆意挥霍别人的忠诚,皇帝也要有忠诚,是给老百姓的,若他做不到,便向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革命党在南方崛起,朝廷已然朝不保夕。”
朝廷完了,满清完了,黎志远觉得那个死胡同,轰然倒塌了,他的眼前一片坦途,他想道:“我效忠于朝廷,可朝廷是如何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