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父亲一天打三次电话催我回家。我又搪塞工作忙,没时间回去。父亲却发火了。“我算着呢,你小子有五个年头没回家了。你今年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和你妈一起买票去西藏给你拜年。”父亲这句话着实吓着我了,我倒不是怕他见着我现在这般狼藉,而是怕他快满花甲的身子适应不了高原。我心里明白他这话多半是吓唬我,可我就怕老将真出马,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我安慰父亲道:“行行,爸,我明天就去买票。”
初秋道:“哥,你真要回去?”
“就我这样,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欠了一屁股债,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有何颜面回家?”
初秋低下头:“对不起,哥,都怪我。”
“就算没有你,我现在也是这样子,不关你的事。”
初秋仍低着头,默默不语。
两天后父亲的电话如期而至,问我票买好了没有。我说我这离火车站远,还没来得及去买。父亲一听,瞬间爆发,对着电话就开骂我小畜生,说我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使唤。骂完也不给我一个编谎的机会直接扣了电话。我再打过去他也不接。我唯恐父亲真会买机票来拉萨收拾我,所以没隔五分钟就往家里打一次,打到我自己都嫌烦的时候电话终于接了。我急忙道:“爸,我现在正去火车站买票呢?”只听电话那头弱弱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儿子,我是你妈。”
母亲对我的教育和父亲的教育截然不同,可以说是帝王式的教育。我若想要天上的星星,母亲也会砍掉整片竹林,然后接长了竹竿给我捅一颗下来。但慈善的母爱在父亲面前总是屡屡受挫和遭受打击。父亲对母亲的教育方针用了五个字形容:“慈母多败儿。”但这并不影响伟大的母爱在生活中孜孜不倦地为我输送营养。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多受挫折多遭劫难,然后在烈火中重生,从而成为一代枭雄。可是父亲左倾思想太严重,观念陈旧,墨守成规,根本没摆脱一个底层劳动者的小资幻想,他所谓的烈火重生不过是叫我学干农活,什么耕田啊、犁地啊,翻红薯藤,拨包谷叶子,割小麦,种豌豆等等。
母亲说:“儿子,刚刚你爸在,他不让我接你电话。”
我很久没有听见母亲的声音了,那声音柔软细腻,就如这冬季里一丝细微的暖阳,直照到了我心头最寒冷的角落。
我说:“妈,你身体好吧?”
“好好好”母亲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儿子,要是你工作实在忙,走不开的话,那就别回来了。我看电视头说现在好多大学生找不着工作,你要珍惜,别把饭碗丢了。你爸这有我,不要担心。”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泪噙在眼里,我努力不让它往下掉。
我说:“妈,你放心,儿子进的国企,是铁饭碗,丢不了的。”我不知这样生硬地把豆皮的工作套在自己身上合适不,但我知道母亲如果了解我的现状,她一定会担心。我真的不想她担心我,我继续道:“妈,我现在就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你给爸说一下,叫他宽心。”
妈妈欣慰道:“诶,好。你爸现在去生荒地挑粪了。”
父亲挑粪应该也是一种发泄吧,身体的劳累总比心里的憋屈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