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我出院了,那天天气并不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院是想我能再住上三两个月,他们不让我出院,说出院后如果再有问题他们不负责。我说我实在没钱住院了,即使住院我也交不出钱。最后他们就同意了我出院,说其实住院和在家休养都一样,并叮嘱我按时吃药,不要干重活,要多走动。
住院期间警察来过一次,问了些话,做了些记录。警察问是不是我先动的手,我承认了。警察说我当时拿着铁锹要打人,对方只是正当防卫,顶多也就算是防卫过当。警察还告诉我砖厂的确已经卖了,对方有王巴丹亲笔签的买卖合同,所以对方有权处理他们自己的资产。我的医疗费对方一分也不愿意出,后来由于公安局的协调,他们出了一千块钱。警察同志走的时候把钱给了我,并劝诫我,做事情多想想,不要冲动。
初秋拿着那一千块钱去给我买了一个劣质轮椅。
我出院那天殇B他们都来了,初秋买了菜在家里煮的火锅。
那晚徐润没有来,但来了另一个人。是小海,把我叫哥的小海。
小海初进门,见了初秋在我身边甚是亲密,叫道:“哥,嫂子。”
我习惯地抬起那只无伤的手,向他脑袋扇去,“谁教你乱叫的?”
小海习惯地缩头,躲了过去,笑着道:“不是,哥,我以为你们……”
我又伸手扇他,他还是习惯地退后,躲开。
“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小海还是小海,没有变。我笑了。
骚鬼在一旁道:“怎样,我说大宇没生你气吧,你还不信?”
小海看了一眼初秋,问我:“那这位美女是?”
“她叫子书初秋。”
初秋看见斯斯文文的小海,冲小海道:“你把我哥叫哥,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帮我理菜吧。”
小海高兴道:“好啊。”
我们没有提以前的事情,除了殇B对他摆了脸色,大家都很好,像以前一样。小海依旧清瘦,他说北京有名的煎饼果子并不好吃,他还是喜欢我们学校后门的罗布炸土豆。
那晚大家也没喝酒,他们知道我的伤不能喝酒,聚会不喝酒,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
殇B说:“大宇,以后别去那种地方干活了,你要是真找不到活,哥们养你。”
豆皮笑着说:“你俩这是几个意思,节操都去哪了?”
殇B向豆皮不屑地瞥了一眼,又对我说:“哥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只求你别去给我丢人。”
小海道:“你们放心,哥的工作包在我身上就是,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去砖厂的。”
骚鬼道:“我也觉得,大宇工作的事有小海,你们也不用担心。”
殇B看了一眼小海,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其实之前豆皮是要帮我找个工作的,我拒绝了。我不愿接受豆皮介绍工作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要依靠别人的时候,二是我相信祖国。所以小海说要帮我找工作我同样也拒绝了。
程莎莎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或许才是最懂我的,她说道:“大宇才不需要你们的帮忙,他若真想变了,你们谁也比不过他。”
殇B道:“这个我相信,他心里装着整个天下,缺的只是个平台。”
我笑道:“我心里装了整个天下,我怎么不知道?”
殇B道:“操,你至少比我强,我就一啃老族,小学到大学没少让父母操心,毕业后依旧跟着老爸老妈混吃混喝,现在这份工作还是靠我爸花了好几千请人吃饭才换来的。要是你在这个位置,绝对比我干得出色。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天天抽着小烟喝个小酒,玩玩游戏打打牌,可是这不现实,我爸老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再为我操劳,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努力。”
我突然也想起了老爸,算上今年已经有四个年头没见着他了。我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挑满桶的粪,还能不能扛着犁头一口气爬到山顶,我想起妈妈,她现在做菜会不会因为手抖而撒多了盐,然后挨父亲的骂,她做针线会不会要请二娃子的媳妇帮忙。
在我嘴角恣意生长的胡渣告诉我,它是父母掉落的白发。
豆皮笑着道:“我也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天天喝酒打牌。”
骚鬼也笑着道:“我也是。”
小海跟着道:“我也是。”
我说:“其实我也一样。”
初秋道:“那我也是。”
程莎莎叹了句:“哎,完了完了,祖国的复兴还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