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到了二进门前就止步，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往里继续走着。待进了正堂，便看见一个有些苍老的背影站在一边，晋王正望着供桌上的灵位，久久没有说话。
萧谷和萧琰走到灵位前，跪在了蒲团上，恭敬地磕头。
萧琰一边磕着头，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萧谷按足礼数磕完头，没有起来，依旧跪在蒲团上，望着灵位上的名字，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伤感。
这位过世的妇人，便是晋王妃，也就是萧谷和萧琰的娘亲。
当初她嫁给晋王的时候，大唐还未立国，晋王也只是晋阳指挥使家的二公子，虽然身份不低微，但是和她比起来却有点差距。这个一生温婉动人的女子，是当时权势鼎盛的荥阳王家的嫡长女，可以说是下嫁给萧乾山。入了萧家门，她便过起了相夫教子的日子，从未与晋王红过脸，哪怕是最后那几年晋王沉沦杯中物的时候，她也没有过一句狠话。对萧谷兄妹，她很疼爱，却不宠溺，尤其是萧谷，从小就被晋王请来各路师父教导，她最多也就是萧谷挨打的时候护住儿子，却不会任由萧谷撒弄性子。
这个女人的一生可谓极其简单，却又极不简单，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被她和善的气质折服，就连沈默云，每次来见晋王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嫂夫人。
萧谷知道晋王的书房里有一张小心珍藏的画像，那还是在娘亲在世的时候，晋王请了全天下最厉害的书画大家、来自东晋的书圣曹怀素来到府中，耗费三个时辰为晋王妃作的画像。那副画像是晋王最宝贝的东西，哪怕是萧谷想看一看，也很难让晋王松口。
青烟袅袅中，萧谷轻声自语，对娘亲的灵位说了一句话，然后便起身拉着萧琰出去，留给晋王一个独处的空间。
“阿竹，我又来看你了。”
晋王的声音很苍老，他直接坐在了蒲团上，望着灵位的双眼里有温暖的笑意。
“萧谷和萧琰都成大人了，你瞧见没？萧琰过完年就要去风雅学宫求学，那地方挺远，我不太放心，但是这孩子也大了，我也不好强扭着她的意愿。至于你儿子，如今更不得了，不说我这个父亲在他面前要服软，就是那些大小官儿，谁敢小瞧他？上个月他去参加了一次朝会，几个棘手的问题，在他嘴里很轻松就解决，听说把那个宋老头看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立刻收他做弟子。但是我怎么会同意？他收了宁王也就罢了，还想在咱们家插一脚，这老头算盘打得太精，我不喜欢。”
晋王慢慢说着，有些累，有些难受。
“我是打定主意不再管那些破事了，再过段时间，等咱们的儿子彻底独立，我就把那些东西和人都交给他，让他去操心，反正他也是这么想的。你不是说过，不想一直待在长安城，想去四处看看吗？我一直记着呢。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看看你没看过的风光。去北海钓鱼，去东海乘风，去西南荒原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去浩然峰瞧瞧山到底有多高。阿竹，你肯定会喜欢这些地方，听起来多美，对不？有些事我想了太多年，浪费太多时光，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人呐，总会有各种拦住前路的坎，别想着一定要跨过去，留着原地看看，也许会有更好的风景，所以这么一想，我这辈子只有别人欠我的，我不欠别人的，可是对于你，我真的对不起你。”
晋王叹口气，怔怔地看着烟雾缭绕中的灵位，双眼微微闭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阿竹，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