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
谭隽良的公寓灵月第一次造访后,为谨慎起见便没有再去,此后,两人常常约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见面。纯真的爱情不得不像地下情人那样偷偷摸摸、羞于见人,灵月感到心里既憋屈又无奈。
两周后,事情更加不对劲了,谭隽良一连三次推迟、取消约会,最后让灵月独自一人在一家小咖啡馆白等了一个晚上。灵月发觉自己重又陷入了二十多年前,在疑惧、盼望中痛苦等待的困境……命运何以如此作弄自己?
过了几天,谭隽良终于抽空出来跟灵月见了一面,那是晚上十点多钟,在一家静街的私人小饭馆。
一个多星期不见,他变憔悴了,让人有一种突然苍老的感觉。她心疼他了,看他一口气吞下了半碗面条,她疑惑地问:“这么晚还没吃饭,忙啥呢?”
“哦,单位里的事……”他支吾着回答道,“对不起,月,我最近是太忙了,上次失约,实在是脱不开身。请原谅我!”
这解释也太过敷衍了事吧?她心里生气,审视着他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月,陪我吃点……”
“我吃过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不说可以吗?”他满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恳求地看着她,说,“好不容易能跟你在一起,真想轻松一下。你不晓得我脱身有多难……”
“脱身难?可你是一局之长啊,谁能绑着你了?是奚文玲找你了,还是她的那些亲友?”
谭隽良垂下眼帘,夹了一点菜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月,这个炒素是为你点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灵月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的话:一个为爱情燃烧的女人面对她的爱人时,对方为掩藏心中的隐情,一味“顾左右而言它”。那说明,他们的危机已经开始了……她断定他心里有隐情,而让她不理解的是,他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呢?她感到沮丧,甚至有点愤怒,于是声音不由提高了:“看来你需要早点休息,既然没话想对我说,那我走了!”她说完站起身。
“不要走,月……”他拉住了她。
店堂里几个客人和服务员的斜视目光让灵月感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想来处在自己这样境地的女人都会变得神经兮兮的,在竭力平复自己不良情绪的同时,她突然感到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隽良,咱们结婚吧,要么结束!”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她,低声说:“可我还没离……”
“那就快点啊!”
“你答应给我时间的。”
“你还要我等多久?你说啊!”她瞠视着他,心里充塞着一股焦灼不安的躁动,既感觉到自己的蛮不讲理,又希望他能有充分的理由让自己安心。
然而,他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自信地对她说:“相信我,月,不久就会处理好的,别担心!”而是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捋起左臂毛衣的袖口,露出臂上一串青紫的伤痕。
灵月轻呼了一声:“噢,天哪!怎么会的?”
他拉下袖口,苦笑了一下告诉她,那是奚文玲咬的、掐的。
奚文玲一开始并不真的相信丈夫另有所爱。她通过自己的观察,又让亲信作过调查,没有发现丈夫与别的女人有染的蛛丝马迹。她放心了,于是她采用温情、说理的方法,想让时间慢慢愈合两人感情上的裂痕。直到上个星期,几方面的情报突然证实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谭隽良最近确有一个来往密切的红颜知己。奚文玲顿时心慌意乱了。她让所有的亲友轮番上阵,天天到局办公楼门口等谭隽良下班,然后缠住他进行无休无止的劝说工作,她自己也一连几晚等在谭隽良的公寓门口。最后那晚,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妇,歇斯底里哭着、闹着,在他臂上又掐又咬。他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任凭她发泄到筋疲力尽。而后,她伏倒在他身上嘤嘤哭了,哭声是那么幽怨、那么缠绵,一边哭一边还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涕泪交加地印满了温柔的吻,使他心里充满了悲凉的负疚感……
听完谭隽良断断续续的叙述,灵月沉默了。她不由想起白居易的一句诗:“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复间……”看来,世上的一切悲喜剧,其实都是人类的自作自受。如今,三颗灵魂无一幸免,都在炼狱中备受煎熬……但平心而论,要数他的处境最为艰难了。她有一瞬间萌动了退出的念头,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地爱他,而且,主动退出对他显然也不公平,按照西方流行的爱情法则,她们应该尊重他的最终抉择。顺其自然吧!这么一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轻轻抚着他的手臂,柔声说:“对不起,隽良,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却给你压力、埋怨……”
“哦,是我不对。”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怕你烦心,原本不想说。但看来还是告诉你的好。”
“对,请你啥都不要瞒我,不能常见面,更需要心灵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