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明天就要启程了。中午离开上海,在香港停留几个小时,然后晚上转机,第二天早晨先抵达悉尼,再转道学校的所在地布里斯本。
已在悉尼安家落户的裴士文来过几次电话,询问灵月出发的日期和飞机航班。他提出到布里斯本为灵月先安排好住宿等事宜,遭到灵月反对后,便声称自己在布里斯本有朋友,可以委托他们接机。
灵月没有告诉他。从地图上看,悉尼和布里斯本的距离几乎与上海到北京差不多,灵月不愿如此麻烦别人。然而,找遍在澳洲能沾上点关系的人,没有一个在布里斯本的。俗话说“出门靠朋友”,灵月心里很有点懊恼,当初该申请悉尼的学校才对……从资料中,她了解到学校有安排接机、住宿的业务,便付钱委托学校届时派人到机场接她。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
整理好行李,她打了个呵欠,觉得很困。昨晚在祝小东家聚会,夜深时,方宁让岳青、裘斌带着孩子回家,让小东和女儿睡到隔壁。她要灵月、振亚留下在她家过夜,重温一下少女时代的旧梦。于是,三个女人斜倚在一张床上,合盖着一条被子,追忆着学生时代的往事,感受着朋友之间的友情,一会儿欢笑,一会儿伤感,整夜未眠……
方宁旧话重提,不解地问:“灵月,你到底为啥要出国?按说,岳青生意做得挺好,姨妈又去世了。你往后的日子比谁都好,出去图啥呢?”
灵月笑笑说:“我不想让你再骂我小市民,想换个活法。”
“要是我也像灵月那样,前几年多学点英语,我也会想出国。不过恐怕借不到那笔钱。”振亚随口说道。
“你算了吧。一头放不下老公儿子,另一头又得顾着老娘、侄女。我看你这辈子是哪儿都去不了!”方宁奚落着振亚,接着却幽幽说道,“不过现在有点出息的人都在设法往外走,国内挣钱再多也比不上国外啊!可惜我在中学时读的那点英语差不多忘光了。”
灵月说:“听说小东最近做成了几笔生意?”
方宁兴致不高地回答说:“是啊,他跟大马他们合伙开了一个公司,但一直没看他拿钱回来。听说赚的钱要再投资什么的,但我怀疑是让他们大手大脚化光了。我看他总没个成事的样。”
振亚劝慰道:“你别要求太高嘛,像裘斌平时除了上班,晚上能出去教教夜校、赚点外快,我就很满足了。”
“你那是鼠目寸光,懂吗?看人家孔灵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步就跨出国门挣大钱去了,那才叫高瞻远瞩呢!”
“想不到我这个小市民一下子变成高瞻远瞩了!”灵月自嘲着,心里却不免纳闷,怎么人人都认为自己出国肯定能发财呢?这世道怎么了,人心变得凡事都向钱看,金钱真有那么大威力?她问方宁,“听说玉妹要介绍小东到一个合资企业当经理,你为啥没让他去?”
“能让他去吗?上海多的是人才,她为啥偏偏看上我们家不成器的祝小东?哼,我看她是贼心不死!我们夫妇俩还不至于穷到要靠人施舍的地步。再说,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我得防着点,你们说对不对?”
灵月马上笑道:“对啊,看来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当然不是,我哪会稀罕她的臭钱!”方宁说着,一脸的清高和傲然。
想到离别在即,三人的心情都有点黯然。灵月感慨道:“想当初,咱们送方宁去北大荒,那情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那时的我们是那么年轻,那么单纯。一晃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仿佛就在弹指一挥间,时光流逝得真快啊!三人心头都弥漫着青春难再的怅然……
“当年,送方宁去边疆,如今,要送灵月去洋插队。咱们不晓得何日才能重新聚首……”振亚说着不由眼圈红了。
方宁轻轻哼起了越剧《红楼梦》中的一句戏文:
“相见时难别亦难,一声珍重泪湿罗衫……”
灵月紧紧握住两位好友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