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孩子们狼吞虎咽了一阵后,便开始撤退到里床玩耍。大人们坐得宽敞些,边吃边聊天。
从闲谈中得知,闽旭东最近已升任供销科长,大家都有点意外。听说闽旭东在厂里吃苦耐劳、人缘很好,但一个劳改释放分子怎么可能提干呢?从闽旭东谦虚的只语片言中,大家听明白了:近年来,他利用业余时间读了一些中外企业管理、市场营销方面的书籍,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群策群力中为工厂的经营管理、产品的款式质量出了一些点子,被厂长采纳后取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厂长很器重他的才能,几次想提拔他,但都被上面驳了回来。去年,新政策扩大了厂长的经营自主权,工厂任用中层干部不需再报上级审批,于是,厂长下达的第一道任命书,就是提携闽旭东当了供销科长。
“真不容易啊!”灵月由衷感佩道,“你能走到这一步,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其中的辛苦唯有你自知了。”
闽旭东笑笑,说:“我能为工厂尽点绵薄之力,这是应该的。这个厂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能养活全家,于我有恩啊!”
“现在国家的政策是发展市场经济,提倡公平竞争,升官发财得凭各人的真本事了。”方宁说着,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唉,看来大锅饭是吃到头喽!”
振亚问:“中央的政策还会不会变啊?现在的学生好像意见很多……”
于是,话题转到了当时风起云涌的********上。汪明告诉大家说,昨天她乘公共汽车,听到两个刚从北京出差回来的人说起,北京一些高等学府里的大字报、大辩论竟颇有点当年文革初期的味道。“这事态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啊?”
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都集中到当年的学生领袖身上。
“我也吃不准。”闵旭东沉思着说,“西方有位名人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年轻时不信仰左翼思想,他的心灵有病;到了中年时还带左,他的头脑有病。”
“啥意思?”大家不解地问。
平日很少喝酒的闽旭东今天连着几杯酒下肚,似乎变得健谈起来。“我这几年看了一些书,也想了很多。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青年学生思想单纯、追求理想,但他们缺乏社会经验,难免言行偏激,需要正确的引导……人类需要和平、理性,咱们中国的改革开放刚起步,国家大、人口多,面临的困难很多。古人说‘久废不可速成,积弊不可顿除’,更何况如今的中国已不像文革当初,具备足够的领袖权威和社会道德基础,恐怕经不起再来一次****了……”
“你这观点太保守了吧!”方宁打断闽旭东的话,反驳道,“学生们是和平请愿,他们******、反**,要求加快民主进程,怎么会引起社会****呢?我支持他们!想不到当年的红卫兵司令如今变得胆小怕事了。”
闵旭东并不介意方宁嘲讽的口吻。他提起一本描写欧洲近代发展史的书中有这样的叙述:当年的法国大革命、巴黎公社为人类留下了许多壮丽诗篇,但也让法国人民多吃了不少苦、多走了一些弯路。而英国温和、渐进的改良道路,较少腥风血雨,一路顺着经验、绕着障碍走……“如果民众能以合法的方式上谏,当权者也有容纳不同意见的雅量,那就是国之幸、民之福了。”他从妻子的眼光中意识到自己有点高谈阔论了,便收了口。
这时,坐在旁边很少说话的振华却开了口:“我懂了,头脑生病就是头脑发热、冲动。旭东哥是提醒我们,人到中年了,应该预防头脑生病吧?”
“谁的头脑生病了,我的?”方宁马上不满地问,惹得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汪明扯开话题招呼道:“咱们不谈国家大事,来,多吃点菜。”
“可我不谈政治,谈经济行吗?”振华说着显得愁眉苦脸起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便说,“你们都晓得,我辞职下海后被糊里糊涂抓了一次。今天听了旭东哥的话,我算想明白了,是我想发财的私心杂念使头脑发热发昏了!我如今是后悔莫及,国营菜场回不去了,我也不再想发财,只是为了生存才继续摆着鱼摊。但我总是提心吊胆的,真怕哪天又出事,再让妈妈为我担心、病倒……我该怎么办呢?你们谁能指点我,我要怎样做才能保证不出事?”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对老实本分的袁振华来说,大道理显然解决不了这个关系他日常生计的实际问题。
“什么私心杂念、头脑生病?”方宁鼓励道,“我看你就别吃后悔药了,既然已经下了海,便没了退路,你就该千方百计、勇往直前地去争取成为那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
“他哪有这个本事啊?你别开玩笑了!”振亚说着连连摇手。
“嗯,让小华去投机钻营、行贿使坏,确实也难为他。”其实,方宁脑中也感到茫然。她谈起她父母一批老战友前几天聚会时,许多人对中央的现行政策看不懂、想不通,对如今唯利是图、世风日下的社会现状也很为不满。更令她吃惊的是,昨天,她和小东一起去华东医院高干病房探望生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