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个星期后,裴士文打电话到学校图书馆告诉灵月,堂兄和内弟最后选中了深圳的一个投资项目,正准备再次南下。但他不再陪同,因为姐姐病倒了,已住进了医院。
何太太这次病得很重,差点丢了性命。幸亏抢救及时,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几年前,何太太的丈夫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家里只有一个尚在念大学的女儿。听说外甥女正逢考试,裴士文没有马上通知她,自己天天陪在医院里照料姐姐。在此期间,灵月去探望了几次。
何太太出院的前一天,灵月下班后直接来到医院。病人正坐在床上吃着医院供应的晚饭,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的何太太身体依然虚弱,但精神大为好转。病床边坐着一位长发披肩、高挑个子的年轻女郎,是何太太的女儿丽莎,几天前刚从美国赶来的。何太太从昏迷中醒来后就一直抱怨上海的空气太差、环境污染太严重,对她身体很不利。所以,母女俩已定好明天下午的飞机票,准备上午办完出院手续就直接去机场飞美国了。
等何太太用过晚饭,丽莎站起身,一半中文一半英文地对裴士文说:“舅舅,我明天就要走了。对面那家饭馆的中国菜真好吃,你再陪我去吃一顿吧!”
裴士文看看姐姐,又看看灵月,显得有点为难。
何太太用纸巾擦擦嘴,笑着说:“我没事,不用你们陪。士文,你请孔小姐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家里还等着呢。”灵月连忙起身告辞。
不料丽莎一把挽起灵月的胳膊,邀请道:“孔阿姨,please!”
灵月还想推辞,却听何太太笑着说:“我这个女儿不懂中国人的礼貌,孔小姐请别介意。算看在我的面上,陪她吃顿饭吧!”
听何太太如此说,灵月只能答应了。医院对面的这家饭店不大,但新装修过,给人一种优雅、舒适的感觉。三人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了。丽莎不大会使用筷子,裴士文让侍应再送上一副刀叉。菜上来后,丽莎一边吃一边讲着美国大学里的一些趣闻轶事。她的中文说得不大流利,渐渐地,口中的英文比例越来越高,她说得又快,灵月至多只能听懂一半,常常见裴士文大笑起来,也就跟着笑笑。弄得裴士文不得不经常打断丽莎的说话,然后翻译给灵月听。
突然,不知丽莎说了句什么,裴士文脸红了,瞪着外甥女教训道:“不许瞎说噢!”
“我没有瞎说。”丽莎显得一本正经的,并催促道,“你快翻译啊!”
裴士文没理她,起身为三人杯里加了点饮料。
丽莎调皮地笑了笑,用中文对灵月说:“孔阿姨,我听妈妈说,你是舅舅的初恋情人,也始终是舅舅唯一的梦中情人。你自己知道吗?”
裴士文的脸顿时涨得绯红,连忙低下头,不敢正视灵月一眼。
灵月有点窘,斟酌着词语回答说:“我和你舅舅原先是中学同学,后来又成了同事。算起来,我和他已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现在,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孩子,但我们仍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然而,仅此而已!你明白吗?”
裴士文抬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歉然道:“这小鬼胡说八道、没规没距的,请你千万别介意。”
“可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丽莎却并不就此罢休,她放下刀叉,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看灵月,又看看裴士文,说,“孔阿姨,你长得挺漂亮,我可以想象出你年轻时一定verybeautiful!而舅舅呢,也是一表人才,quitehandsome!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让文化大革命给拆散了,对不对?”
“丽莎,不是这么回事!你不要再胡说了好不好?”裴士文的口气近乎恳求了。
见她没有住嘴的意思,灵月以攻为守地调侃道:“你这是美国式的直率么?请问,西方人的直率可以对说话不负责任吗?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窥探别人的**啊!”
“噢,no!”丽莎不好意思了,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只是好奇罢了,我很想弄明白爱情跟友情的区别……好了,看你们紧张的,我不说就是了。”
晚餐结束后,裴士文打发丽莎回医院陪伴母亲,自己不顾灵月的反对,坚持叫了一辆出租车,亲自把灵月送到家门口。
灵月下车时,一路沉默的裴士文跟下车来,低声说:“今天真对不起,丽莎的话请别放在心上。”
“没事!”灵月微笑着摇摇头,说:“你也别放在心上。”
裴士文告辞说:“那我走了,再见。”说完钻进等在一旁的出租车,离去了。
刚过国庆节,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季节,薄薄的云彩使皎洁的月色显得朦朦胧胧的。灵月抬头看看天,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向家门口走去。
突然,路旁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把灵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丈夫吴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