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风声骤然收紧,在“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的指令下,一批冲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弄潮儿纷纷受到审查,不少人进了监狱。
听到袁振华被抓的消息,灵月惊呆了。怪不得前几天打电话到厂里都找不到振亚,留了话也没有回电。
消息是闽旭东打电话告诉灵月的,说是偶尔碰到以前菜场的熟人说起,才刚刚获悉。
袁家真是多灾多难,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袁老师和振亚不知急成什么样呢!一下班,灵月便心急火燎地赶往袁家。大暑天,前后门都紧闭着,她刚想举手敲门,却见振亚一手牵着玲玲一手提着菜篮从外面走进弄堂来。
“振亚!”灵月迎上去,低声问,“小华到底出了啥事?”
振亚的眼圈红了,但马上微笑着悄声说:“他昨天放出来了。”
“真的?”灵月顿时松了口气,问,“他人呢?”
“在家里躺着呢,妈妈也病着。”振亚说着,掏出钥匙开了后门,随即对玲玲轻声说,“你进去看看奶奶和叔叔醒了没有?要轻点。”
玲玲听话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向堂屋走去。灵月跟振亚进了厨房,一边帮振亚准备晚饭,一边小声问:“小华为啥被抓?”
“说是偷税漏税。”
“怎么又放了?”
“我去找了奚文玲,多亏她帮忙……”
灵月低下头,默默捡着菜。如今的奚文玲已是市高级法院的法官,副处级,与谭隽良是一对仕途壮阔、令人称羡的夫妻。
忽然听见玲玲在堂屋喊:“姑姑,叔叔醒了!奶奶本来就没睡着,她叫你们进来。”
振亚和灵月连忙走了进去。
袁老师斜倚在大床上,一副病恹恹的虚弱模样。振华在自己的小床上仰天躺着,似乎正想心事。见到灵月,他坐起来,喊了一声“灵月姐!”瘦了一圈的脸上遗留着几处被殴打的痕迹。
“袁老师、小华,我刚听到消息……”灵月心里有点发酸。
袁老师指指椅子,让灵月坐下,哆嗦着嘴唇说:“谢天谢地,人总算放出来了。”
灵月看看振华显得滞呆的脸,问:“在里面吃了苦吧?”
振华点头说:“嗯,要挨打,还挨饿……”
“小华,不要乱讲!”袁老师慌忙摇手阻止他。
振华眼露恐惧,连忙改口说:“噢,是被老犯人欺负。”
灵月不敢想象,他们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温言宽慰道:“好了,总算一切都过去了,能放出来就证明他们抓错了。”
“没说抓错,”振亚压低声音说,“只说认罪态度好,免于刑事起诉。”
这时,后门有人重重敲了两下,屋里的人皆如惊弓之鸟,都神色慌张地竖起了耳朵。振亚迟疑了一下,出去开了门。一个中等个子、年龄与振华相仿的女子冲了进来。她一眼看见坐在床上的振华,也不跟屋里的其他人打招呼,便径直扑了过去,一头扎进振华怀里,声泪俱下地嚷道:
“小华,你出来啦,为啥不通知我?你这没良心的……”她抡起拳头在振华的胸口捶了几下,接着又突然抱着振华,在他脸上一阵狂吻,然后把自己满是眼泪、鼻涕的脸贴到振华茫然失措的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诉说道,“你晓得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呀?我天天去吵,为你申诉,我都要死给他们看了,那些冷血动物……我今天去派出所,才听说你昨天已经出来了。为啥不告诉我?我恨死你啦……”
振华呆呆坐着,任凭女人搂着、亲着,神情渐渐有点尴尬……袁老师和振亚已别转了脸,只有玲玲瞪大双眼看着他们,满脸吃惊的样子。
灵月看这光景,心里明白这女子定是阿兰无疑了。
阿兰渐渐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振华,不解地问:“他们怎么突然放你了,前几天还说要判刑呢?”
振华刚张了张口,振亚在阿兰背后对弟弟急急摇着手,抢着说:“可能是有些事前几天没查清楚吧。”
“是啊,我们犯啥法啦,他们凭啥抓人?”阿兰忿忿然嚷道:“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是上面的政策变来变去,关我们屁事?”
“阿兰,你快少说两句吧。”袁老师急忙阻止她。
阿兰却更加理直气壮:“怕啥?我明天就去找他们,要求为小华恢复名誉!”
“阿兰,求你别出新花样了。”振亚皱着眉头劝阻道,“要不是你拖着小华辞职,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现在人总算放出来了,你就太平点吧。我真担心你胡说八道,会害小华再抓进去……”
“再进去?”阿兰显然害怕起来,连忙抱住振华,喃喃说道,“那我不去了,我不能再害你……”
灵月告辞出来,振亚送她到门外,小声解释说:“阿兰嘴快,我不敢把人家帮忙的事告诉她。”
灵月点点头,顿了一下说:“不过,她不像小丁那样蛮不讲理,只是太心直口快,缺少涵养。如果娶进门,容易产生矛盾,惹袁老师生气。但我看她对小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