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一天,灵月下班刚进门,传呼电话就跟了进来。
“孔灵月,你爱人来电话,叫你准备一下,等会有轿车来接你去宾馆吃饭。”
灵月付了传呼费,那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啧啧羡慕道:“好福气啊,嫁了这么个有噱头的老公。”
灵月关上门,安安跑过来撒娇道:“妈妈,带我一起去吧?”见母亲摇摇头,不由噘起小嘴,倚到姨妈的床边。
姨妈用还能动动的右手抚摸着安安的辫子,说:“安安乖,在家陪姨婆。爸爸做生意要妈妈帮忙,你看妈妈还不高兴去呢!”
灵月确实不想去,跟岳青说过好多次了,但他仍是老样子,从不事先征询她的意愿。
岳青刚开始做生意时,常请客户到家里来吃饭,把灵月、姨妈忙得团团转。灵月多次抱怨丈夫不帮忙做家务,还给家里添麻烦。但岳青却说:
“公司生意刚起步,资金少,求人的事情多。请人来家里吃饭,成本小,却是与人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的好办法。只要人家肯进咱家的门,生意就成了一半了。”
等公司生意打下点基础后,岳青便嫌家里档次不够,请客都上饭店宾馆了。但他不时会要求灵月以总经理太太的身份,晚上出来帮他一起接待、应酬客户。灵月不喜欢陪陌生人吃饭,对商场中讨价还价、虚虚实实的做法也很不习惯。但岳青每次都说:
“算是帮我撑撑场面啦,夫唱妇随嘛!”
灵月说服安安去做作业,然后刚关照了保姆几句,车就来了。
岳青下车冲进屋,看见灵月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衣服还没换?快,来不及了!”
灵月换了身套装,匆匆理了理头发,便跟着岳青出了门。一路上,岳青对灵月关照了几次:“今天是两个香港大客户,对我们公司很重要,能不能签约就看今天了。你对人家要尽量热情一点……”
饭局结束后,夫妇俩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姨妈抱怨说,保姆没替安安洗脸就走了。灵月走到里间一看,安安和衣躺在床上已睡着了,便连忙倒热水用毛巾替安安擦了擦脸和手,然后脱去她的衣服,把她塞进被窝里。
忙完这些,灵月直起腰,对岳青说:“姨妈病着,孩子还小,以后这些应酬就不要拉上我了好不好?”
岳青显然对今天这顿饭很满意,这时正哼着小曲准备上床。听灵月这么说,马上调侃道:“你今天可是出足了风头!人家一口一声吴太太、孔老师,不断夸你温婉大方、气质高雅。你还不满意?”
灵月没好气地说:“我家里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思听别人胡扯。”
岳青钻进被窝,说:“好啦,每次请你吃饭都要听你闲话,看你脸色,真是的!你应该明白,有些场合,我不带太太是不行的。”
“为啥不行?”
岳青躺下说:“西方社会有夫人外交的传统,威力不可低估啊。生意人大都庸俗,但又喜欢攀附风雅,特别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富翁。而你身上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对那些人很有点吸引力。今天你不觉得吗?他们都抢着拍你马屁呢!”
“你有那位年轻、漂亮的林小姐陪着,还让我去干吗?”灵月心中颇为气恼。今天的饭局那位林秘书也出席了,她浓妆艳抹,打扮得十分妖娆,对客人可说是热情有加,殷勤备至。
“嗨,别的女人怎能跟我太太相比呢!”岳青半真半假地讨好道,“小林缺少点气质,谈吐也俗了点,接待一般客户是可以的,但今天这种场合,她就显得档次不够了。尽管你素面朝天的,但那两位港商还不是一直喜欢和你说话,不大搭理她么?”
灵月放缓口气说:“可我真的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
“做生意就得交际、应酬,”岳青谆谆开导她说,“而且生意场上,交际、应酬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你的性格过于保守、矜持了。要学着放开点,才能够投入到改革开放中来。你如果投入了,会感受到现代物质生活的很多乐趣,也会渐渐懂得享受生活。人生不应该像你现在这样辛苦死板的。”
丈夫的话使灵月想起了方宁享受生活的理论,觉得他俩的观点倒是不谋而合。可自己是天生命贱吗……她不想再说什么,便把盘在头上的长发放了下来,接着脱去套装。
岳青眯眼看着她,忍不住赞道:“我的老婆真是天生丽质。不过这套衣服式样有点落伍了,该换套新潮点的。”他说着眼中闪现了两点火花,但见妻子木然的脸上突然淌下两行清泪,便知道她又犯病了。他顿时情绪一落千丈,眼中的火花熄灭了,幽幽丢了一句:“遗憾的是,你这个人中看不中用。”然后背转身顾自睡了。
自从姨妈病倒后,灵月便得了这个忧郁症,每到夜深人静,便会莫名其妙地悲从中来……岳青认为灵月的精神有问题,建议她去精神科看病。可灵月天天为生活疲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精神。因此,她没去看病,但已不愿在丈夫面前哭泣,便默默把眼泪擦了。
熄了灯,黑暗掩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