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当天晚上灵月发高烧了,岳青陪她上医院挂了急诊。在床上躺了三天后,烧退尽了。第四天,灵月按医生的嘱咐,到医院验血。从化验室出来,听见有人叫她:“灵月……”
她扭头一看,在候诊的长椅上发现了袁振国,“振国哥,你来看病啊?”
袁振国人很瘦,脸色苍白晦暗,这时点头说:“我来看中医。人太多,都等了两小时了。你也病了?”
“我差不多好了,今天来验血复查,要等半个小时报告才出来。”她说着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问,“这中医有名吗?”
袁振国摇摇头,说:“不晓得,试试吧……”
听振亚说,小丁回娘家后,袁家谢天谢地总算清净了几天。但没过多久,这女人就自说自话回来了,对自己临走时发誓再不踏进门槛的话已忘得一干二净。回家后,她什么家务都不做,也不管孩子,只是一味无事生非、胡搅蛮缠。闹了几天后,自己觉得没趣了,便拍拍屁股又走了。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高兴来就来,不高兴就走。你们谁也管不着我!”
全家人碍于振国的情面,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她来去自如。
灵月明白振国心里的苦楚,不想提起他的家事。闲聊了几句正愁无话,却听振国突然说:“灵月,我早就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但一直没有机会。”
灵月十分讶异:“跟我说对不起,为的啥?”
振国无神的双眼平视着前方,缓缓说道:“你和隽良的事我没有帮你,我要请你原谅。”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灵月低下头苦笑道:“我能理解,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再说这事早已过去了……”
“这种事不是轻易过得去的!”他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心里很敬佩你,你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大度是我远远不及的。”
这时,一个护士走出诊室,叫着袁振国的名字。
他站起来,对她说了声“再见”,便跟着护士进去了。
坚强、大度……灵月怔怔捉摸着这两个词的含意,一股苦涩的滋味却从柔弱的心底渗出……
第二天,灵月支撑着仍感虚弱的身子上了班。午饭后,赵蕾来到图书馆,看见灵月显得喜出望外:“孔老师,我来找过你几次。听说你病了,今天好了吗?”
“算好了,”灵月疲惫地笑笑说,“只是觉得有点累。找我有事吗?”
赵蕾把灵月叫到大楼门外,笑道:“妈妈让我来谢谢你和裴老师。没想到裴老师出国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也好为他饯行什么的。妈妈为此很有意见呢!”
“噢,他因为父亲病重,走得很匆忙。”灵月在台阶边坐下,转而问,“尹老师身体好点吗?”
赵蕾挨着灵月坐下,说:“妈妈好多了,那封信是灵丹妙药哎!她天天捧着它,读了哭,哭了又读……起先,外公外婆担心得要命,后来妈妈说,她没事,只是为韩校长伤心……说起来真不敢相信,妈妈的脾气变好了,而且还说原谅爸爸了,愿意跟爸爸做朋友,不想复婚是因为独身惯了。孔老师,这是爱情的神奇力量吧?”
灵月听得出了神,良久才点了下头。
“听妈妈讲,韩校长很有才气?”
“是啊,他称得上才气横溢。”
“嗯,从他写的那封信就可以看出来。前几天,我陪妈妈去扫墓,看到他的遗像,想不到他不但有才,还长得够帅,满脸一副‘是真名士自风流’的超然、洒脱。妈妈真让人羡慕……”
“你说啥?”灵月闻言一惊,看着她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蕾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浮想联翩道:“我说妈妈真幸福!”
“你妈妈……幸福?”灵月瞠目结舌,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她呆了一下,疑惑地问:“赵蕾,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她摇摇头,显得有点沮丧,“我明年就要去美国了,但生活还是一片空白,你看多可怜!”
灵月不信:“你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
“可是没有我看得上的呀!”她的脸上露出一副憧憬的神色,望着天空轻声说,“如果有一个我爱的人,能像韩校长那样才貌双全,外表风流倜傥,而内心却用情专一,爱我爱得忠贞不渝、视死如归……多么伟大,多么轰轰烈烈!那我此生一定没有遗憾了……”
想不到老一辈坎坷、苦难的人生经历,经过了时空的过滤,在年轻人稀奇古怪的想象中竟变得如此绮丽浪漫。这足以让受尽磨难的长辈突然感到自己悲剧人生的滑稽,而滑稽比悲剧更为残酷……灵月只有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