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
秋收过后,岳青父母来了信,要儿子把婚礼从元旦改到春节,并且一定要由男家在乡下先办喜酒。
父亲有点不解,母亲解释道:“乡下人,儿子结婚是大事,况且岳青是独子。女孩子嫁出去就是男家的人了,所以一般都由男方做主。”
父亲不以为然道:“现在移风易俗,怎么把乡下的一套搬出来了?”但考虑到灵月今后与公婆的相处,便没有多说。
为了方便起见,全家听从母亲的安排,于小年夜跟岳青一起回了乡下。
大年三十上午,灵月跟着岳青到他家祖坟和姨父的坟上祭拜了一下。回来路过阿全家的坟地时,她站住了。前面两个新坟里躺着的应该是阿娟父女。
“阿娟妹妹,严冬过去了。你若能再熬一熬该多好……”灵月心里叹息着,双眼湿润了。
阿全去年已娶亲,那女人的长相让人不敢恭维。姨妈说,阿全家里的景况能讨上老婆就是万幸了,要不是那女的看上阿全,女方父母还不同意呢。听见岳青在背后催促,灵月对着坟头深深鞠了一躬,默默祈祷着:“先人地下有知,保佑阿全、阿洪吧!”
岳青家布置了一个临时新房,姨妈家便权且当了娘家。两家土屋门里门外贴满了大红喜字,把姨妈直乐得合不拢嘴。
大年初二那天,吴岳青终于如愿以偿,和孔灵月完了婚。
酒筵在屋里屋外一共摆了十几桌。村上几乎每家的男主人都上了席,女人们在厨房内外帮忙洗烧、端菜。孩子们东一群、西一伙的,一边追逐游戏,一边瞅着机会伸手到桌上抓东西往嘴里送。乡邻们与新娘父母毕竟不熟,都纷纷向岳青娘老子和姨妈敬酒道喜。
良辰吉日正赶上晴朗无风的好天气,冬末初春的阳光照得门前暖烘烘的。喜宴从中午一直延续到傍晚,鞭炮声、喧嚣声此起彼伏,闹得灵月头疼、心烦,但见姨妈满脸生辉、欢天喜地的样子,她不计较了,脑海里却浮现出鲁迅先生辛辣的调侃:婚礼,无非是两个人同居的广告罢了!
回上海后,新婚夫妇又在南京路一家饭店摆了四桌喜宴。除岳青厂里的师傅和小兄弟们占了一桌外,其余三桌是孔家亲友,岳青父母和姨妈也从乡下赶来参加了。灵月不喜铺张奢华,所以婚礼一切从简,连伴郎伴娘也没有请,只是事先关照灵泉必要时帮岳青挡挡酒。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事后新郎告诉新娘说:
“喝酒我不怕。当兵时在北方呆了几年,喝的可都是高粱酒,练出来了。”
那天,已经有了身孕的振亚挺着微凸的肚子,和裘斌一起真诚地祝贺新郎、新娘:“灵月、岳青,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方宁却在酒筵一开场就扬言,今日不灌醉新郎,势不罢休!她把女儿丢给振亚,瞅着机会就拉着祝小东一起,轮流上阵跟岳青拼酒。论酒量,方宁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但始料不及的是,岳青竟是海量。眼看方宁和祝小东都快挺不住了,而他却仍像没事人似的,眼含一丝狡诘,主动对方宁频频举杯、反攻倒算。
方宁不肯服输,斜睨着一双凤眼话越来越多:“吴岳青,你老实交代,到底给孔灵月灌了什么**汤,让你拥得美人归?什么青梅竹马?太便宜你啦!我不服气!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看谁先、先倒下……”
振亚怕她真发酒疯,更怕她说出让新郎难堪的话来,便让裘斌帮着灵泉一起,连哄带骗地把她架开了。
那几天,岳青父母睡在新房外面的沙发床上,姨妈仍然住在妹子家里。公婆准备回乡下的前一天,灵月回了娘家,心里却感到有点为难,岳青的要求怎么向姨妈开口呢?不料,姨妈却识趣地说在前头了:
“月月,我明天跟你公婆一起回乡下去。等你们有了小孩,我再来上海帮忙。不然,你们平时上班,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做,要闷死的。”
灵月心存感激,抚着姨妈的肩膀点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