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转眼过了元旦。那天灵月正吃晚饭,弄堂口传呼电话亭的许阿姨在窗下叫唤:
“孔灵月,电话!”
灵月丢下饭碗,下了楼,问:“是留言,还是要回电?”
许阿姨递过一张小纸片,说:“是留言。一个姓袁的打过来的,叫你今晚到她家去一次。”
灵月付了三分钱的传话费,道声“谢谢”便上了楼,草草把饭吃完,心里嘀咕着:“振亚有啥事呢?昨天刚去过她家……”她与父母说了一声,便戴上围巾出了门。
开门的是袁老师。见她脸色平和,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灵月放了心,跟她进了堂屋。四个人正围着八仙桌坐着,振国和一个背对着门的人在凝神敛气地练书法,外婆和振亚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灵月除下围巾,搓搓冻僵的手,对振亚嚷道:“啥事叫我来?把我急死了……”
背对门的人转过头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她突然住了口,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是谭隽良。
怎么了,不是已经把他忘了么?这是一个已经有了女朋友、自己怎么也不该胡思乱想的男人!她定了定神,礼貌地招呼道:“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站起来,看着她说:“我今天刚到,是出差。后天就要回去。”
灵月避开他的目光,走近桌边笑道:“好雅兴!”
振亚一把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说:“叫你来,是想问你点事。但现在不急,先让他们两人写完。”
两人抄写的都是**诗词,袁振国的一篇是《蝶恋花》: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而谭隽良临摹的是《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王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两人运笔龙飞凤舞,居然都是一手好字。灵月不由看呆了。等他们写完了,放下笔,灵月由衷称赞道:“想不到两位的书法这么好!”
谭隽良连忙说:“振国的字胜我一筹。”
“那是他外公从小教的。”外婆显出少有的高兴。
振国摇摇头,但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袁老师一边帮他们收拾笔墨,一边笑着说:“这两幅字应该裱一裱,配个镜框挂在墙上!”
大家谈论了一会书法,等袁老师扶外婆去睡觉后,谭隽良转身问灵月:“听说你弟弟也在我们农场,他是哪个队的?”
“我弟弟怎么了?”灵月闻言有点不安,最近是有些日子没收到他的信了。
振亚说:“就是不晓得是不是灵泉,我想肯定不会那么巧。”
“你这话啥意思啊?”灵月焦急地看看振亚,转头又问谭隽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谭隽良说:“昨天,我去场部开出差介绍信,听人说三大队五小队有一桩怪事,一个七O届的男生偷皮夹,被人当场捉住,但他反诬捉他的人是主谋,结果被打了一顿。听说打得不轻。”
灵月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急忙问:“他叫啥名字?”
“我打听了,场部的人没记住名字,只说姓孔。”
“七O届,姓孔,偷皮夹……”灵月睁大双眼,直瞪着谭隽良,脑中使劲搜索着弟弟所在的队号,但终于没记起来。“泉泉的地址我记在通信录上了,可通讯录没带在身边,怎么办?”
振亚安慰道:“你别急,不会是灵泉,他怎么会偷人家的皮夹呢?你等会回去查一查,只要不是三大队五小队就放心了。”
灵月突然起身朝门口一边走一边说:“我现在就回去查,请你们等我一下。”
“你疯啦,外面那么冷!”振亚拿着围巾追上去。
谭隽良也站起来,对袁振国说:“你的自行车借我用一下,我载她回去。”
灵月坐在自行车后面的书包架上,寒风迎面扑来,但她居然没有丝毫冷感。
谭隽良一路没有说话,到她家门口,他停住车放她下来,说:“我等在这里,你进去查一查,下来告诉我好吗?”
她点点头,进屋上楼时才感到奇怪,他怎么会认识她的家呢?
大房间的门关着,里面隐隐传出父母亲的说话声。灵月不想惊动他们,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小房间,开了灯,从抽屉里拿出通信录,翻到弟弟那一页看了一眼,颓然跌坐进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