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确实很狼狈，之前两次好歹还有心理准备，哪像这次这样完全是被出其不意丢下去的——惊吓什么的倒无所谓，反正已经习惯了，但是不幸的是，这一次眼镜终于没能保住，真的飞掉了——从几百米的高空摔下去，就算树脂镜片号称耐摔耐磨，也不可能逃脱粉身碎骨的命运吧？
看着眼前斑驳模糊的色块，林白有一种转身跳下去换具视力正常的身躯的冲动，要知道，在这场审问般的询问中，被询问的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偷偷欣赏思念了这么多年的美丽容颜，可是现在……别说了，还是奋身一跃回炉重造吧！
模糊的视野忽然一清，林白呆了一下，连忙扶住了重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柳紫弦的目光顿时深沉了几分——在刚才那样随意的情况下，还能兼顾意外抛飞的眼镜，柳紫弦对丝弦的操控比他想得更加随心所欲，那么已经如此强大的她，如果褪去那层束缚，会变成怎样的存在？！这种事想想还真是期待啊……
林白心中火热，行为却愈发沉稳起来，坐回原来的座位，既不抱怨，也不重复刚才的问题，就仿佛之前什么都未发生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人，我是说心理正常的人，往往是不愿接触甚至下意识回避自己畏惧的事物的，这不是神在人类身上做的手脚，毕竟趋利避害是任何生物的天性，他们做的不过是把那些可能引发觉醒的事物设定成我们恐惧的东西而已！”
“比如说，死亡！”林白身体后仰，表情自信，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在柳紫弦面前表现得如此随意从容，不得不说，这样的他才是那个柳紫弦熟悉的、算无遗策的弈棋者?白，“没人知道死亡后是什么，可是很少人不畏惧死亡，这不是那些心理学家所说的‘对未知的恐惧’，而是神在我们体内设置的最底层保护措施。”
“死亡是什么？死亡是最原始的破除身体这个枷锁的方法！几乎所有的古老文明都对死亡极为尊崇，中国‘死者为大’的思想自不必说，古埃及和古巴比伦的亡灵崇拜几乎如出一辙，就连各大宗教也将死亡与超脱等同起来，譬如说道教的肉身飞升、佛教的坐化成佛，基督教的耶稣也是死后才成为圣子，更不用说那些被称为邪教的教派中，鲜血和死亡永远是通往成功之路的必备手段……”
“不过如果认为单纯的死亡就能摆脱桎梏获得自由的话，那只能说这样想的人实在是太天真了。”林白的话让柳紫弦的嘴角隐蔽地抽搐了一下，显然她就是被林白归类到天真的那一类人，“这个世界上每年自杀的人数总有百万上下，哪怕其中能有一半直接觉醒，这个世界恐怕早就不在神的掌控之中！”
“神不愚蠢，能够将数量如此庞大的灵魂囚禁于囚具之中，历时万载也未有大乱，他们的聪明和狡猾远在我们这些被限制了视野的囚徒之上，就算最初还有人可以利用死亡挣脱束缚，这漏洞也早就被神用名为进化的手段修补完善。”林白随意地指指周围这些动也不动的人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就是现在的完善版的**枷锁，许多连神都想象不出的技术被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类开发出来，然后应用在了束缚自己的灵魂上，现在神可以通过这些技术轻而易举地监控每一个灵魂的状态，任何异常都可以锁定、追踪……”
“NSA……”柳紫弦突然开口打断了林白的话。
“什么？”林白眨了眨眼，问道。
“NSA，全称脑波监控系统，我刚刚在信息中心看到了它的使用。”柳紫弦微微垂下眼帘，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咖啡杯，沉声说道。
“原来是藏在那里！难怪信息中心会被列为狩猎者的禁区……”林白哼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组织居然允许你进入那里，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不算是狩猎者了吧……”其实柳紫弦也很惊讶X1352居然会带她进入那个狩猎者的禁地，而且还是用如此牵强的理由，这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严谨到近乎死板的清理者完全不同。
“也许吧……”林白微笑了一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说了下去：“锁定、追踪之后的工作，你应该比我更加熟悉……”
说到这里，林白忽然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了许多：“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辛苦了！”
林白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话会让自己再被丢下楼一次，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柳紫弦的愤怒，她只是将头转向窗外，默默无语。
阳光恰好迎面照在柳紫弦的脸上，在俏脸上镀出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美丽无匹的同时，也让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这份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柳紫弦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地轻声说道：“我好冷。”
柳紫弦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轻易被呼啸的风声淹没，让林白以为是自己耳朵的幻听，他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想要脱外套，却被柳紫弦摇头阻止。
地处高空、观景窗又破了个大洞的店中确实寒风呼啸，但是柳紫弦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她真的不在乎辛苦，她在乎的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