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闻此人就是一个笑面虎,对待下面的官员颇有一些手段,尤其擅长夹人。这回轮到他来做你的主稽核,他就是刀俎,你就是鱼肉。邓大人务必小心。”田行逸犹自有些惴惴地说道。
邓绍故意不屑一顾,他摆摆手,说道:“我虽与他认识不深,但也曾受过他几次稽考。每次我看他都是秉公稽核,照章办事。况且我为官处世还算对得起这头上的顶戴,田兄多虑了吧!”
田行逸想是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呵呵,对,对,邓大人是当今的清官贤臣,田某和大人实在不可比类而语。”
邓绍另有目的,可不愿意田行逸就此打住,他又倒了一杯茶水请田行逸喝下润润喉咙,然后笑容可掬地问道:“田兄,本府也是愚钝之人。这个夹人之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就此赐教一二,本府甘愿洗耳恭听。”
“如此么,邓大人和我不算见外之人,就这么说吧,哈密律大人是刑部高官,人脉广,爵位高,统管全国涉及刑事的各级官员。他也是爱财之人,在他手上买进官阶或者出事了使银子保住官阶的大小官员不是少数。这个在官场上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大概因为邓大人一直清廉正直,远离俗套,不知道却不足为奇。”
田行逸看见邓绍仔细听得仔细,先自停顿片刻。想想自己仕途已退,顾虑无多,这回权当说个故事来听罢了,就又继续说道:“哈密律大人虽也贪财,但他却极有心计,历来只受贿不索贿,很多的贿银其实都是人家自己送上来的。一般来说,一名下官,只要没有把柄落在哈密律手上,自己又能做到问心无愧的,哈密律都会和人家好言好语,绝不会蓄意为难。可是普天之下,这样的官员又有多少个?所以哈密律吃这样的钱都能令他的百子千孙享用不尽了——一旦有人不慎把把柄落在他的手上了,他就使用闷夹的手段迫使人家就范。所谓闷夹就是在言辞对话中若有若无地提醒犯事的官员说你有把柄在我手上,然后限定时间要人家做出孝敬他的表示,否则这个官员就吃不到好果子了立马就会倒大霉的。当今的官场有几个能像邓大人这样清廉不阿的?不说满身是屎的官员,就连没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的官员也要卖这种交情与他。如此一来,哈迷律自己一个钱字不说,就占尽了所有的好处。”
邓绍听罢,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他向田行逸似笑非笑地说道:“加上今年这一回,哈密律大人前前后后一共稽核过我三次。说起来他每次不过都是老生常谈,关爱下属慈祥可掬。依我看来,田兄说的都只是外边的传闻,不足为信。除非田兄也曾经在他手里栽倒过。”
“呵呵,邓大人也不该闭塞到这个地步,官场传闻极多,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啊!我们哥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说的这是传闻,既是传闻,没来由现编现唱的是不是?”田行逸见邓绍不愿意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有心岔开话题,就说道:“其实这在棋盘上是常见的杀着——闷杀便是,邓大人要是现在有空,我便陪大人走上一盘闷杀的残局如何?”
邓绍不喜走棋,棋艺平淡,但他却对此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致。他命丫环找来棋子,与田行逸对弈了一轮象棋残局。
二人把同样一盘残局对弈了两回。按这盘残局的布子之法,邓绍所执的红棋老帅尽管有车马炮的保护,却被逼得走投无路,黑方双肋车配合中炮围攻帅府,老将虽登三楼,但有惊无险,红方急于摆脱中路受制的局面,不得不落相换炮以减轻压力,岂料黑方不期然地弃车砍士。此棋局精彩之至,邓绍绸缪再三,终难逃过闷杀结局,他连续两轮最后总是让田行逸杀得透不过气来,只好拱手认输。
一轮简单棋局的对弈,让邓绍体会到了闷杀的精妙和输者到无奈。联想到自己身上,他禁不住浑身震颤手足冰凉,心口气血翻腾,突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是如何给哈密律抓到破绽的了。霎时之间,他也明白了哈密律那句“天变地变人变”的真正含义。
他想的正和哈密律对他起疑的原因一模一样。
哈密律并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闷杀邓绍,但官场上多年的经历告诉他自己,官场之黑,几乎无人可以不着一丝颜色地逃过。即便像邓绍这样大有名望的清官,最后退离官场之前也会因为清苦了一世心怀抱怨而产生补偿心理,以至于晚节不保。他们想着船到码头车到站,安全下闸前时日无多,大捞一把无人干涉,终于将一世清名前功尽弃。
这次哈密律又再领命稽考邓绍,他见到邓绍之后,一面严令邓绍抓紧查案,一面又故意拖着邓绍后腿要邓绍陪着他们几个周游清凉城附近十里八乡,几乎不给邓绍从容查案的时间,以此来观察邓绍动静判断邓绍手脚是否也会不干不净。邓绍一时未想得清楚,急于结案过关,可以说是只用了极短时间便取得了突破,这正是应了人家那句欲盖弥彰的老话,不知不觉的露出破绽来了。所以,哈密律十分断定邓绍在这个案子上是有利益牵扯的,他对邓绍三番两次提到“天变地变人变”不过是暗讽快要退隐的邓绍逮着了难得的机会终于上了贼船了,同时也是暗含机锋的告诉邓绍,我已经看出你这家伙的苗头来了你得给我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