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里,陶斯任紧随周琳,他们来到了风雨桥。
桃花营的风雨桥是一处景至,这桥横跨桃花河,桥上是长亭,桥下河水宽阔而平淌,长亭架在河面上看上去有如西湖圣景。因为是景至,人们总在这里迎来送往,因而又在这里演绎离合悲欢,现在陶斯任和周琳也来到桥上,决定他们人生悲欢的一幕也在这里演开了。
他们倚桥栏而坐,各人都有好多话要说,却又如几个胖子挤门,一时被挤住了,不知从哪里说起。过了一会儿,还是周琳先打破沉静,她酸酸地说:“学兄,你做新贵人了,祝福你吧,现我要去赣南,一去难回,特来向你告别。”
陶斯任流泪,说:“琳妹,我想你都想疯了,我好苦哇,你为什么不早来,现在我被迫成了亲,你可能在恨我,不过这门亲我并没有承认,你可不能丢下我哇。”
周琳能设想得到,他是被迫的,可是程家女儿已被他娶了过来,即便是被迫的也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因此她只能抽身而退,她安慰他:“学兄,感谢你给了我一份真诚的爱,我会永远的珍藏它,但是我们有缘无份,你与程家女儿的亲事已经竹已成椅,木已成船,你就善待她吧。”
“不,你说的不是事实。”陶斯任急了,他表白,“竹子还是竹子,木头还是木头,既没有成椅,也没有成船,程家女儿虽然被我娶过来了,但这亲事我没有承认,到现在她头上的红盖头我都没有去揭它,更没有去碰她一指头,我还是我,我心里只有你,你去赣南我要跟你走,我一定要跟你走,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你了,今生今世都跟定你了。”
陶斯任没有半点犹豫,说得那么坚定,这可大出周琳所料了,跟她走那不是私奔吗?不行,即便是今晚她一气之下夜闯桃花营也没这样想过,更何况现在他已是有家有室。她怎能和他做这等不光不彩的事?她从栏椅上起身面对他,认起真来:“学兄,你别冲动,虽然我相信你的真诚。可我现在是四海为家,走的是我父亲没走完的路,一条随时都会有牺牲的不归之路,而你是陶家少你,陶家偌大的基业需要你去支撑,去继承,你有家有室,你走了程家女儿怎么办?你的父业交给谁,这些你都想过吗?再说我也不想背上与人私奔的恶名,跟我走怕是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陶斯任理论,“就按你说的是私奔吧,私奔怎么啦,我奔爱情,我奔跟着你革命,这有什么不可以,你们**里好多志士不也是背叛家庭奔出来的吗?难道你要我一辈子在这山旮旯里当守财奴,一辈子终老山林?你以前是这样鼓励我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们都是自由之身,因此我鼓励你志存高远,也期望你与我比翼齐飞,可现在你已为人夫,你我之间只能存友谊,而不能再有情缘,这是为人的准则,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陶斯任负气,也从栏椅上起身,双手叉着头发扑伏在廊柱上,痛苦地诉述,“十三年前,你的父亲也是我的恩人把你托付给我,我苦苦地寻找了你十三年,老天有眼,十三年后我们在燕大相知相爱了,我原指望一辈子不离开你,一辈子呵护你,没想到我们又半途而散,我在最艰难的时候想你,念你,找寻你,可是你音信杳无,你是我的主心骨,没有你的时候我好孤单,好苦好苦,今天我好不容易盼到了你,等来了你,可你却要离我而去,这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不明白。”
说着他一头往廊柱上撞,使劲的砸,使劲的撞。周琳慌了,连忙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并表歉意:“学兄,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
周琳说着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看到他额角上碰出了两个大疱,有一个还破了皮,殷红的血在汩汩地往下流,她心痛起来,忙掏出自己的手绢为他擦拭。
四目相对陶斯任恨不得一把将她抱住,尽情地亲她吻她。然而他克制了,他意识到,在她眼里他已为人夫主,她没有重新接纳他,亲她吻她就是他的轻薄,他不想做轻薄之徒,他要以纯洁的爱重新迎回她。
他振作起来,真诚地问:“琳妹,你愿意让我窝窝囊囊地憋死在这山沟里吗?”
周琳摇头。
陶斯任又问:“你希望我幸福吗?”
周琳点头。
“那好,你就带我去投身革命吧。”陶斯任倾吐,“你知道吗?我从私塾以后就接受了新的思想和文化,看到了劳苦大众的疾苦,懂得了革除社会黑暗开展社会革命的许多道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立志走出山林,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我没有遇到知音,没有人为我引路,我没有方向,不知投身何处,是在燕大遇到了你,我才有了主心骨,因此我立志跟随你。现在我要跟你走,这既是我痴心的爱你,也是为了实现我投身革命的夙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而我正年轻,我满腔的血也是热的,你不让我跟你走,难道要我憋死在这山沟里吗?再说你也希望我幸福,可是我心里只有你,对程家女儿我爱不起来,如果让我窝居山林,我很痛苦,对程家女儿也不会带来什么幸福,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