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营上下十八里,周琳不知陶府在哪里,进了山口过了风雨桥,渐渐有了人家她便打听。
陶府在桃花营谁人不知?有人家告诉她,陶府居下桃花营,离风雨桥没多远,沿河走上三四里见到第一家大花屋便是,于是周琳沿河而上。
走了不大功夫,她看到月色下的前面山湾弯里果然坐落着一座高墙大院,于是她便往山湾里走。
近了,她按此前设想找人投帖子,可是大院上下的家家户户都是前门闭紧,后门紧闭,又因为她说的是在南州读书时习惯了的国语,口音有些生份,她转悠了几家,都没叫得人来开门,非但如此,她还受了几条家犬对她獠牙斥嘴的一阵咆哮。
帖子没法投,周琳无奈,只好盲目往陶府走,准备看看再说。
陶府大院被围墙围着,也许是办喜事的缘故,院墙之门尚未关闭,她进到了院里。
院里好宽廠,王宫殿堂一般的大宅子琉璃翘瓦,在宽廠中凭地矗立,突显出豪门气派。大宅门上方吊着四个圆鼓鼓的特大绣球,尽管明月辉洒下到处都显银灰,但这大绣球依然能看出它的红艳和辉煌,特别是那“喜庆新婚”的四个金色的大字,对周琳来说还格外的刺眼,
同样陶府的朱漆大门也是紧闭的,她想拍门,但一想此时的她不伦不类,感觉实在有**份。她想呼喊陶斯任,可是夜那么静,又怕惊扰四邻。她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着让她刺痛,让她感觉孤凉。但她还是看,她看到朱漆大门的两边贴着一副鲜红的大对联,对联上的字也是金色的,字体也粗犷,只见上面写着:
沐祖恩一代英才娶淑女
延宗泽百世基业有传人
看着这副对联,周琳好气恼,陶斯任呀陶斯任,你与我那么相爱,爱得生生死死,如今你却成了别的女人的人。周琳还看到,大门前那对雄姿勃发的石狮子脖颈也系着红丝绸,头顶披着金丝绒,昂首对着她就像是在告诉她,它的少主人大喜了,它忠诚地守护他的大院也跟着披红戴了彩。
太刺痛了,周琳想走,可是刚一起步又踏上了一滩软绵绵的东西,踩着它就像踩着一层棉絮,厚厚的,她低头一看,发现是炮屑,由此她又想象到了今日这里喜炮连天的那个热闹场面。
可悲啊,周琳叹了口气,红楼梦里一边是宝玉、宝钗在成就金玉良缘,一边却是黛玉葬花,孤零零的走入地狱之门,此时此刻的她不就像那可悲的林黛玉吗?
无可奈何,她只能走了,然而往回走不远,在路旁的一棵大松树下她又坐了下来。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不管是出于爱情还是出于报复,她都不甘心这样空空如也的离去,只是现在她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心乱透了,只好暂时在这树下坐下来想心事。
不碰南墙不回头,周琳开始反省自己。她自问自,此前听了山民的议论自己便一气之下夜闯桃花营,弄得现在进退两难,像贼一样的坐在这里,这念头现实吗?爱,她没有错,报复陶老爷她也不心痛,可是那程家女儿却是无辜的,自己已是一名战士,一名还算有理想有正义感的战士,为了一己之欲,为了报复陶老爷,自己真要从那姑娘身边把陶斯任夺走吗?记得有一位哲人说过,爱是没有限制的,是超越一切的,但厮守却是有条件的,是受现实制约的。合而论之就是说,爱,有的是有结果的,有的是没有结果的。她想,自己与陶斯任的爱大概就是属于后者,有缘无份,至少陶斯任成婚已成现实,自己又重任在身,那就还是面对现实吧。
她起身准备再走,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侧耳一听,发觉那声音是从松树上面的坡顶传来的,并且相隔不远,有近在咫尺之感,那声音既清晰又悦耳,感觉好熟悉。
她听出来了,是陶斯任的声音,他在对月浩叹,他在呼唤她,一声声的喊着琳妹,那么哀惋,那么凄切。
周琳惊愕起来,做了新贵人的他不在洞房里欢度花烛之夜,却孤凉地在这山坡上遥望她,痴情地呼她喊她,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哇,她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现在周琳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相见吧,他们的爱情之火必定会熊熊燃烧,可是这把火越烧她会越难受,因为他已成亲,她与他的爱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有缘无份。不见吧遗憾终身,况且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对他也太残忍,她于心不忍。
过了一会儿,只听陶斯任又在向远方的她诉情,说他与她的心是相通的,他要把他给她的词书念给她听,周琳听着他的倾吐,心都柔了,也碎了。她在想,作为陶家大少爷,他可以呼风得风,唤雨得雨,但他在词书中却说他闷向幽窗,愁断肝肠,可见他虽然身居豪门,可他的心志他对爱情的向往,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理解,只有她才是他的知音,她与他就这样地分离了,怎不叫他肝肠寸断?
周琳在艰难地抉择,史书上说,苏东坡在山东密州作太守时,思念亡妻幽梦还乡,心境甚是凄怆,因而他在梦醒后填了一首词,那词作无比哀惋地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